每年九到十月,有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周政业的暑假全贡献给了辅导班。
学校为了省钱,租了个偏僻的写字楼,免费给参加竞赛的学生补课。
早八到晚六,单休,整整两个月。
历经改造的破旧写字楼,墙用玻璃隔挡,一层能装下几十个小型企业。几百员工,不间断拨电话,像洗脑搞传。销一样拼命。
竞赛班教室对面,还有家美术辅导机构,两拨学生堆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下午六点,是学生下课、成年人下班的时间,走廊、楼梯、楼前的马路水泄不通。
为了躲避拥挤,周政业习惯留教室写一个小时的题,这段时间里,对面的美术班也灯火通明。
周政业极少关注旁人,可当一个人持续在生活里留下痕迹,想注意不到都难。
透过玻璃窗,对面教室的人持续画了一整月。
对方和他有高度吻合的作息轨迹,早上七点半坐进教室,下午七点准时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背书包,关灯、锁门、下楼,然后分道扬镳。
周政业去马路对面等302路公交,那个人会走进两栋大楼间的窄缝里喂猫。
野猫有七八只,他全都喂,但只抱那只最小的白猫。
他蹲在猫群边,看小猫狼吞虎咽,揉揉脑袋对它笑,再翻开本子画猫。
晚高峰的主路车水马龙,鸣笛和发动机乌烟瘴气。对面的窄楼中间,平淡少年坐在台阶边,他发色偏浅,整个夏季只穿白色T恤衫,喧闹隔出分界线,安静得温和又温暖。
车迟迟不来时,周政业偶尔好奇,他本子里画了什么,半个暑假,一只猫都画不完。
北宁的夏天阴晴不定,下午艳阳高照,晚上就下起了雨。
周政业更好奇的是,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在雨天收画册、裹画板,会把小猫藏进怀里,却丝毫不在意淋湿的自己。
雨越下越大,少年只是蹲在原地,抱紧画板和猫,任由大雨淋透满身。
302路公交车停站又开走,周政业出现在马路对面的窄楼中间。
他撑着伞,帮少年隔出没有雨的空间。
对方的头发软塌塌贴在头皮,白色衣服淋成了半透明,黏在浅色皮肤上,清晰可见干瘦的脊背。
男生先看到鞋尖,才抬头与他对视。
周政业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脸,干净精致的五官,嘴唇冻得发白,眼睛透亮得像附着层水晶膜。
男生没说话,对他歪脑袋。
周政业:“伞,借你。”
男生看他身后的瓢泼大雨,声音溅在雨滴里:“你不用?”
“我家就在旁边。”
男生仍蹲着,搂紧小猫:“我不认识你。”
“我在你对面教室上课。”
男生:“我结课了。”
“加个微信?”周政业掏出手机,“算是认识。”
“我没有微信。”
周政业:“……”
随即,手机铃声响起。
男生当着他的面接通手机,电话对面的大嗓门能穿透雨:“你在哪呢?”
“学校。”
“我都跟你说了今天有雨,让你带伞带伞带伞,怎么又忘了!”
“嗯,下次带。”
“淋湿了没?”
男生裹紧淋透的自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