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湿
接那小孩的人到的还挺快,小孩的面条吃完大半就到了,接人的是个中青年,瞧着像三十出头,穿着黑色西服,仪容整洁。
他进来後,没怎麽问询那孩子,只是把手里拎着的礼品拿给老两口,得体地向他们道谢。
杨婆婆其实在和这小孩接触後,从他言谈举止就稍微能猜到,这孩子的家境也许挺好的,穿着的衣服上绣着的学校小字,也是稍有耳闻的私立小学。
但听到这自称是随行管家的男人,对小孩少爷的称呼,以及拿来的‘匆忙之下,尽量准备’的价值上千的茶礼,杨婆婆还是觉得有些许恍惚。
像是一头撞进世家电视剧里的平民老百姓似的。
这些流程过去後,小孩的面也吃完了,他走到三人这边,先让男人出去等他,他一会就过去。
男人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回视他:“几句话的时间。”
男人点点头,这才退出去。
那小孩见男人出去後,他犹豫了一会说:“很感谢你们…”
杨婆婆没忍住一巴掌糊了下他的脑门顶,不疼,但小孩显然懵了,捂着脑门,眼睛微睁,嘴巴都张开了。
杨婆婆见这小绷脸星人这样,还挺有趣,笑着说:“行了,小孩,就一顿饭,一杯感冒药,你来回谢了五六回,婆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多的谢就给我老实憋回去。”
一边端着多煮的面呼噜呼噜的谢爷爷也插嘴:“是喽,尊老爱幼,我们老你幼,一样一样的,再道谢爷爷我就冲你拜拜咯。”
那小孩愣了下,嘴角扬了扬,露出了这几个小时来第一个笑,稚嫩的脸上总算有点这个年纪的纯真。
“面很好吃,”小孩笑了笑:“阿婆阿公,你们的私厨开起来,一定会很热闹的。”
小孩说完这话,向两口子道别,转身往大院的大门走,身影在无月黑色的夜里渐渐模糊。
杨婆婆正要去收拾那小孩吃的,她没给让洗的碗,才走进厅堂,蓦地发现那孩子换下来的湿衣服没还给人,就和谢爷爷说了一声,拿着装着衣服的袋子利索地跑到大门。
幸好,小孩和男人还在踏跺几步外,没有走远,杨婆婆正要跨出门槛喊住他们,突然听那一直仪态得体的男人,声线平淡地说:“少爷,你这回太过了,五点放学後司机没能接到你,德文课丶基础经济学和编程的老师都没等到你,老爷子很生气。”
那小孩的声音很平静,嗓音还带着淋雨後轻微的沙哑,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你直接说老爷子的安排吧。”
男人的话平直而公事公办:“老爷子让你回去後领完家罚,在醒室呆五小时,本来每日睡眠时间的六小时,後面都压成五小时,直到今晚的所有课时都补完,还有明天学校午休需要去给老师们道歉。”
小孩对这高强度的安排,失联後迎来的封闭责罚,压缩自主意识的高高在上而冷漠的一切接受得自然。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边往前走边回答:“我知道了。”
九丶十岁天真烂漫的年纪,这孩子的言行举止却稳重而有礼,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宛若一潭死水,对窒息般的安排控制,已经习以为常,少有反抗。
杨婆婆当时没怎麽意识到两人间的不寻常,也没感受到这小孩平静的压抑,她只是站在门边,半响也迈不出步子。
只觉得,很是悲伤。
到底,那身湿衣裳,还是没能还给小孩。
“再後来吧,外出旅游散心完的我们老俩口,这才在一年半後重新把那牌匾挂上去,把一直要开的私厨给开了,也不知是不是托那娃的福,私厨开起来後真的一直热热闹闹的,没亏本过,”杨婆婆从那瓢泼大雨里收回目光,看着夏知惜,笑得眉眼微皱:“又过了差不多大半年吧,许是到底有些缘分,我们又和那小娃娃见面了,婆婆晓得了他的名字,他也常来光顾生意,到後来越来越熟悉,一直这麽着地,到了现在。”
“从那时起,也有五六年了,婆婆也算看着那孩子一点点长大了,那娃娃到现在也是真的很少那麽死气沉沉了。”
“嗐说来,谕瑾那娃娃初中拔得老快了,第一回见他都还要擡头看婆婆我呢……诶!知惜你去哪儿?你的外套不得要啦?!”
夏知惜还没迈出大堂门槛的脚收回来,拽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伸手拿包里的雨伞,一边把外套往身上乱七八糟套上去,背包盖外套里边也不管了,扭着身子和杨婆婆挥挥手喊着:“婆婆,我有急事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杨婆婆哭笑不得:“行行行,你别往後瞧了,雨天地板滑!”
夏知惜撑开伞,往大门迈的同时,单手拿出兜里的手机,把免打扰模式关闭了,关闭的瞬间,手机猛地震动起来,通知栏显示有十二条微信消息,六通未接来电,五条短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