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王正带着馀下的人一路南下清扫馀孽,帮助人们重建家园。期间也一直派人在搜寻明家和傅家其馀人的下落。
“司令,找到您妹妹她们的下落了。”
“快!带我去找。”一行人匆忙赶到王婉和徐叔借住的村庄,两兄妹馀後劫生相拥而泣。
“小婉,二夫人和小姐呢?”“夫人呢?”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问出的问题。
“夫人她······牺牲了。”王婉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随後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等衆人安抚她休息後再次醒来,王正才从妹妹口中得知在出逃的过程中明珠带着孩子和明家其他的人冲散了。现在人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子苏?”
“周若哥哥!”三个人阴差阳错地逃到了一起,李明珠呆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她没见过周若,只从子苏嘴里听过,周若长得温柔。今日一看,他眸子清透,眉眼柔和,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平庸的,听他的声音也知道这人是何等的温柔。怪不得夫人会喜欢。
“子苏,这是你阿娘吗?”小女孩点点头,又啃两口手中的馒头,她从来没吃过馒头,这馒头里面什麽都没有,一点都不好吃,可是她不吃又饿。
“二夫人好。”
“周先生你好。”
此後一路三人都结伴而行,有了一个男人的帮衬,李明珠倒是好过了许多。他们逃到一座小城,周若身上带着不少钱,终于是好好地安顿了下来,就等着这场战役结束,傅婼静胜利归来。可等来等去也才等到战争胜利的消息。
前些日周若和往常一样到街上去买些东西带回去吃。他接东西的手一顿,买下卖报童手里的报纸。接过报纸最大的那一行写着“华南战役大获全胜,敌寇落荒而逃”,但下面还有一行稍微小一点的字写着“华南战区总司令傅婼静壮烈牺牲”。看到那一行字的瞬间,周若感到自己胸腔里有一口闷气淤堵着,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一天,他都不清楚是什麽支撑着他一路走回去的。他从未走过如此漫长的路,自己仿佛就像一个瞎子,到处磕碰。可牵引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如果傅婼静还在,她一定舍不得见周若跌倒在青泥里。周若攥紧手中的报纸心里的防线突然崩塌。他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如果傅婼静还在,她一定会像从前那样俯下身把周若搂在怀里,替他擦干泪水,轻声地哄着。可是现在他眼前除了绝望什麽都看不到。傅婼静不在了,预期的山茶花到底有多美?府里的广玉兰到底有多芬芳?他全部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那棵树下站着的身影消失了。
李明珠,享年三十一岁。九岁时家道中落,身陷青楼。十三岁被迫为娼。後因意外被明家接纳,为明家诞下一女。後得知傅婼静牺牲终日郁郁寡欢,不足两月便撒手人寰。
周若连去死都不敢想,为了明珠和子苏,更为了傅婼静。後来明珠也走了,只剩下他和子苏。小丫头年纪小不知道再也见不到母亲和阿娘了,每次她站在周若面前问的时候,他都心如刀割。只能强忍着泪水说:“阿娘先去找你母亲了。”他鼻子一酸,背着子苏偷偷擦着眼泪。
天一亮,周若就带着子苏上了路。他得带着孩子回铜城,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苍凉残照下,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走步迟缓的不久前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背上背着的那个昨日才失去了阿娘。这一点微乎其微的霞光于二人而言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和一衆难民一齐动身,行径丛林,穿过泥地,本来一切都会顺利的进行下去,可天意弄人。军车停在他们落脚的一处村落,难民们全部躲到地道里,本来以为那些人找不到地道的入口,但一个妇人因为过于害怕叫出了声,等衆人去捂她嘴巴的时候已经晚了。眼见着士兵端着枪靠近,周若心一横,把睡着的子苏交给了旁边的人。
“你记住,到了铜城把这孩子交给司令部一个叫王正的人。千万要记住了!”
“你去干嘛”
“我去把他们引开。”这些难民全是一些老人和父女小孩,但凡有年轻力壮的,这两三个士兵不成问题。没办法,周若也是一个男人,他没办法看着大家都死在这里。
其实他就是那晚风中摇摆的青藤,他铿锵顽强。只见周若拿起手中的土炮就打开地道从一旁冲了出去。一路坚定地跑到那两名士兵的视野里。他向外面跑,身後两个人在追。他连头都不敢回,如果对方没有枪,他或许还能殊死一搏。随着枪响,周若扑倒在地。他的双腿都被击中了。那一刻,周若痛的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血也在渗,汗也在渗。他倒在地上深知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馀地,几处的伤口都令他疼痛难忍。终于等他们靠近,他释然地扯开引线,与他们同归于尽。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想起傅婼静。你为我们出生入死这麽多次,是不是每一次都那麽痛啊?想着想着哭出声来,临死前嘴里喃喃着傅婼静的名字,随後大脑一片白,没有了气息。
周若,享年三十六岁。在学堂学习後选择成为一名老师,後来战争突发,在逃命途中被掳去傅府,在傅府度过非人的十二年。直到傅婼静上任後才结束这不幸的遭遇。华南战役後三个月,在返回铜城的途中掩护难民,引弹自爆。
广玉兰的花瓣飘落在景园的地面上。它们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还是没有等到看花的人。
多少年之後的华国面貌焕然一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有过欺辱,有过战争。华国人民浴血奋战多少年,终于扬起鲜艳的旗帜,这红旗就是一团团烈火!在风中飘扬,要多肆意就有多肆意!是啊!我们胜利了!
在国际法庭上,一场庄严的辩论正万般艰难地进行着。中方一名身着长袍,头上带着金色假发的女人站在场上,她身高中等,讲话时有很明显的一对酒窝,隐约是故人模样。她据理力争,神情庄严。主犯台上站着的是穿着黄绿色军装的人。
“对方以莫须有的罪名对我中方发起侵略战争已成事实。在长达十四年的侵略战争中,他方军队泯灭人性,对我国人们肆意虐杀。杀人放火,抢劫掠夺,奸杀妇女甚至是儿童!我们为什麽就等不到他们的一句道歉!”
她的发声振聋发聩,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堆砌层层白骨的万人深坑,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哀嚎的是我中华人民的冤魂!
“我们只是与他们进行友好的军事交流,我可以笃定,并不存在她说的这一系列说辞。”
传声筒里传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语气轻飘飘毫无一丝悔意。就连在座其他国家的人都不忍发出气愤的声音。
“你们国家的人真是好不要脸!这些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你们还配做个人吗!”场下的国人愤懑不平。法官拿起一旁的锤子重重砸下:“肃静!”
“我能证明!”中年女人用一整块黑纱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後当着在座几百个人的面褪下黑纱。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到处都是皱巴巴的。
“法官,我本来只是戏院里一个唱戏的,後来进了华南傅家。在傅家做了错事之後就被赶了出来。谋生的路上碰到了这麽一群畜生!毫无缘故地把我抓进了军营。”她不怕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光,因为早在这之前她就不算个真正的人了。在敌营的几年里,她一天要接待十几个男人,每天要做的就是用别国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欢迎他们的到来。她们只能躺在某一个地方,任由他们打开自己的双腿侵犯。这些士兵杀过她们的亲人,无缘故地让她们背叛自己的丈夫,抛弃自己的孩子。沦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自由的□□!
她慌乱地掰开自己的□□,没有眼泪,只有恐惧!她颤抖地在大厅里转来转去,一个女人,就这样被几百人盯着自己的裸体,只要有心的人都不会不为她痛心。
穿着长袍的女人走下台阶,替她披上衣服。摸干自己脸上的泪水,深恶痛绝地指向那名军官。“法官大人!您听见了吗?您看见了吗?这天地下还有这样的恶魔,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啊!”
可是最後,女人奔走在各大媒体,她倾尽一生都在为之努力。何氏躲到了深山,她活到了一百零二岁,等到了无数媒体争先恐後的采访,却始终没等来那一句抱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