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雪靠着车窗,低着头,听到他声音,指甲陷入掌心,不去看他,“你不要明知故问。”
他按住腕表,瞄了眼上面的时间,“你爹地立了遗嘱,你知不知啊?”
宣雪擡头,看他。
“很遗憾,”他唇角微弯,眼里却毫无笑意,“遗嘱对你一字未提。”
“不可能!”宣雪攥住拳,揪住衣服,“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这样对我!”忽地,她放松下来,目光平静地望着陆钦南,“你呃我,你又想利用我?若我爹地真立了遗嘱,他一定是先防你,你是陆良的儿子,他怎可能让你知他遗嘱内容?”
陆钦南叹了口气,好失望,“你咪忘了,你杀了他未出生的儿子。”
宣雪恨不得咬碎牙齿,张嘴想要反驳,却毫无理由。怪她,她针对阿粒,可那是个意外呀……难道,她要为那一个意外而付出代价?一个意外而已啊。
未出生的儿子,比得过她?
比得过,当然比得过,宣文汀想要儿子想疯了!也不知他是造了什麽孽,明媒正娶的太太,无法生育,搞来搞去,在外与鱼蛋妹有了她,不干不净……除了她,再无其他子女。(鱼蛋妹:援-交女)
怪得了谁呀?
陆钦南收回目光,目的已达到。等车子到达半山别墅後,这对父女,不会有真温情,哪怕有一点点温情种子,没有养分浇灌,怎有机会长大呀。
雨淅淅沥沥下着。
车子停在前院,有佣人撑伞过来,帮忙撑伞丶拎行李。宣雪站在伞下,头顶是哗啦啦的声音,漫进耳朵里,对眼前这栋别墅,依旧熟稔,可熟稔之後,是畏惧。
她下意识回头看陆钦南。
陆钦南从车的另一边走过来,接过佣人递过来的雨伞,撑开,走到宣雪身侧,“回家。”
两个字,将她心中畏惧压灭。
更深的畏惧不是宣文汀,而是身边这个男人,曾践踏他尊严,曾以为可以掌控他,可以让他一辈子对自己唯命是从,却输得一败涂地。
遗嘱,对她一字未提,她当真要一无所有?
雨伞上的声音告诉她,是真的,无比清晰,眼前的豪华别墅,没可能倒塌,而她不应该一无所有。不应该。
她抓住陆钦南的手,可怜兮兮的,“阿南,你帮帮我……我不可以一无所有。”
陆钦南目光静静,抽出自己的手,“我帮不了你。”
她不相信,几乎要哭,哭着求他。在美国,她受苦受够了,不可能再过上那样的日子,这栋豪华别墅,车库的豪车,都该是她的,宣文汀的财産,该有她一份的!
陆钦南面无表情,扒开她的手,“你爹地已有新合作人,你也知,我是陆良的儿子,他只会提防我,不会信我。我帮不了你。”
宣雪怔怔的,看着陆钦南走远。她狼狈跟上,佣人不敢太靠近她,让她淋了雨,心惊胆战,却又好奇怪,大小姐竟然没发火。
受过苦的大小姐,傲气都被磨灭了。
陆钦南将宣雪送到家,便要离开。
宣文汀喊住他,讲:“除夕来这边过年,食顿饭。”
陆钦南笑着接受。
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别墅,穿过长廊丶短廊,两边的壁灯全都往後褪去,眼前越来越暗,身後越来越亮,亮到极致後,暗了。
他站在前庭,听着雨伞上的声音,是一样的,同那一天,一样的。
陆良坚持要做正道生意,做了话事人後,更要坚持,这种坚持是阻碍了其他叔伯的财路,遭人厌恨,身居高位,又妨碍人财路,自然也引来杀身之祸。
叔伯知陆良重情义,便利用情义逼他走上死路。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不小,毫无杀伤力,简直像是上帝在流泪。陆良横死街头,他到处躲藏,淋了一身的雨,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亦或者是雨水。
“祖宗……”丧龙在院外叫他。
他掀起眼皮,关上沉重的记忆门,往前走。
与那一天唯一不同的是,陆良死了,他还活着,活着见明日的晨曦。为此,他也扼杀了属于自己的温情。
明日晨曦,是一九九六年二月十八日,农历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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