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荣长吐一口气,忽然伸手握住她肩头,将她强行扶起:“行了,起来说话。我不会让你再去受那等羞辱。可皇命在身,你还需去替他医毒。只要你心无动摇,我自会护你。”
慕清歌含泪立起,膝盖酸痛,但心里却涌出一股温暖:原来他并非只想逼她,而是要她说出真相,以便做更稳妥安排。同时,她看见他背後微颤,显然刚才怒火激发旧伤。
她无声地走近,为他披上外衣,又想伸手探他脉象。他却别过头冷冷道:“不必。我尚能自理。”
这拒绝虽冷硬,却让她莫名感到他又在压抑某种关心。两人间微妙的尴尬与守护,皆在这一刻化成沉默的空气。
夜更深时,段止荣不再多问大皇子如何“试探”她,只对傅寒吩咐:“自今起,慕清歌往承清殿时,派人暗中随护。若大皇子胆敢越界,立刻回报,我自有对策。”
夜已深,却无丝毫宁静可言。段止荣吩咐完“暗中随护”之事後,便让衆人先退下,只留慕清歌站在桌前。宫灯昏黄,照得他面容更显苍白,眉眼间依旧带着未散的怒意。
“你也下去歇息吧。”他语调冰冷,却隐含一丝疲惫。
慕清歌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怒火未息,却又见他额角隐现冷汗,明显旧伤发作。她心中发涩,却不知该怎麽开口,只轻声劝道:“殿下若再不顾伤势硬撑,恐会再度引动内伤反噬。”
段止荣没有立刻回答,只擡眸淡淡看她,片刻後才道:“我自有分寸。”
他虽言语疏离,却不再驱赶她。慕清歌微微咬唇,终究还是拿起银针,俯身欲替他检查脉息。段止荣没有阻止,任由她搭脉,却侧过头,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眼中那抹暗沉。
“脉象混乱,加之背部创口复发,殿下……”慕清歌话未说完,他忽然轻咳一声,把那股暗涌的血气强压下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同样的告诫。”他声音低哑,努力维持着冷静,“你先替我稳住外伤,明日我还有要事。不可让旁人看出我身体出状况。”
慕清歌默默点头,心里一片焦灼,却只能依言行事。随後,她仔细替他上药止血,再以最轻柔的手法替他换绷。段止荣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只在她触及最严重的淤紫时,肩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在静谧的夜色中听到他的呼吸逐渐急促,仿佛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
“殿下……”慕清歌看得心里刀割般难受,却无法再说什麽。她知道,他的倔强与骄傲,让他无法在她面前露出丝毫孱弱。何况宫廷争斗下,他亦不敢松懈。
为他包扎完毕後,她轻声道:“殿下若觉得疼痛,我可先行针灸,暂且舒缓。”
段止荣闭上眼,微微摇头:“太费心力,你刚才连日为桑扈和我奔波,已是精疲。如今我能忍,便先忍。”
一句话虽冷,却让慕清歌微微红了眼眶。她正想再劝,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是傅寒。
“殿下。”傅寒在门外禀报,“属下依您吩咐,已派了两名机警侍卫化作内监模样,随慕姑娘明日去承清殿。有任何异状,便即刻传讯。”
“好。”段止荣淡淡应声,“若大皇子问起,你们莫露马脚。至于那些内务府药材丶御医之举,也须防着点,莫让人下套。”
傅寒领命退下。屋内又只剩他们二人。段止荣随即对慕清歌道:“你瞧,大皇子试探得这麽急,你往後更须谨慎。若他再生出别的手段,你别隐瞒我。”
慕清歌轻轻点头:“是。”
夜色浓重,慕清歌不忍再扰他休息,行礼退出。她回到自己住处,心绪却久久难平:两位皇子都各怀心思,而自己夹在当中,不知何时才能熬到真相大白之日。
翌日一早,承清殿再度传来召唤,说大皇子“夜里燥热”,咳血不止,需要加急诊治。慕清歌一听,心知这是段天钧的新花招。想起段止荣的吩咐,她不敢怠慢,一路带着两名“内监”护送假扮的随行侍卫往承清殿而去。
果不其然,进入承清殿後,大皇子那边侍卫全神戒备;一见慕清歌身後多了两个人,便逼问起他们的身份。慕清歌只答是二皇子见她医术繁琐,特派来提拿器械药箱之人。大皇子殿下的侍卫虽心有疑惑,却未找出破绽,只能放行。
大皇子躺在榻上,面色憔悴,却依旧神情高傲,擡手示意她坐到跟前:“你可来了。”他目光掠过慕清歌身後的两名“太监”,眉头微蹙,却不点破。
慕清歌往前行礼,一搭脉,发现他脉象比昨日更紊乱,呼吸沉沉,仿佛真有什麽内疾。只是那阴煞毒并未明显发作,倒像是又受了别的冲击。她暗想:究竟是谁在背後制造波动,令大皇子病情起伏不定?
“殿下,您体温不高,却觉燥热不安,多半是心火所致。”她低声道,“请先服镇心丸,我再替您行针。”
大皇子段天钧微微点头,却淡淡瞥向她身後的随行者:“你身边这两人,我从未见过。”
慕清歌镇定答:“回殿下,属下也只是近来才用到他们,并无什麽特殊。”言辞不多,却有意保留。她记得段止荣的嘱托,此地处处耳目,不可过多解释。
大皇子也没深究,只冷笑:“先行针吧。”
慕清歌依言施针,期间她感到段天钧似有意无意地盯着她,尤其当她偶尔露出一丝紧张时,他就敏锐地捕捉。她越发谨慎,不让自己表情失控。
这番针灸持续一炷香後,大皇子呼吸稍平稳,眉间皱痕却依旧深锁。他忽然轻咳两声,示意随行宫人都退下,殿内顿时空荡。他要的,显然是与慕清歌再度独处。
“慕清歌。”他低声道,“昨天你回去後,二皇弟可有问起什麽?”
慕清歌心头一震,强作平静:“二殿下只关切我替您施针之事,别无多言。”
“是麽?”段天钧笑意似嘲非嘲,“他倒关切起我的身体来了?”
慕清歌不敢接话。大皇子盯着她片刻,又道:“其实,我并不想与你多作周旋。只是,你在他身边,终究会被他拖入风暴。他背後那股玄门力量,究竟能在宫里翻出多大浪?你可真想陪着他一起沉下去?”
一席话让她心弦颤动:看来大皇子对段止荣的“玄门底细”相当忌惮,甚至可能已做好应对之策。她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流露什麽,只神色不变地道:“殿下高看臣女了。臣女只是普通医者,随哪位皇子行医,都是分内之事。”
段天钧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你若不信,也可看看最近宫内变化。冷宫那夜的动静,父皇已派人追查,却毫无所获。你猜是谁把消息压了下来?怕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欲掩盖内情。”
他话音意味深长,似在暗示:段止荣已暗暗掌控了什麽,甚至瞒过皇帝。又或者,是另有隐匿势力在对抗皇帝与大皇子。慕清歌心中更乱,额头微渗冷汗,还好大皇子并未再逼问。当她收针告退时,他只淡淡丢下一句:“记得本宫的话。”
离开承清殿後,慕清歌一路心神不宁。她让那两名侍卫继续谨慎行走,不要露出破绽。谁知才回到二皇子寝殿门外,傅寒就快步迎上:“慕姑娘,殿下这会儿正在偏室,似乎……又要你赶紧过去。”
慕清歌心头一沉,急匆匆入内。刚进门,就见段止荣脸色依旧苍白,正低头翻看一封书信,神情冰冷:“你回来了。可曾听到什麽有价值的风声?”
她犹豫片刻,将大皇子今早那番试探的话大致转述一番,隐去其中太过刺激他的字句。段止荣越听眉头越紧,冷笑道:“好个大皇兄,还敢暗示我在暗中操控?是他忌惮我,还是他背後有人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