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万尼耶诺奇·彼得洛娃。这是我们二人的身份证明。”九夕补充,又从背包里取出身份证明给对方检查。
对方看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麽,道:“请跟我来。”
眼前的一抹火光点亮了希望,堆满货物的仓库内,坐着一群人,有男有女,都在兴奋地,热烈地讨论着什麽。
小少年很是开心,指着人群,九夕上前,定睛一看,却见到了一双被火光映亮,清澈见底的眸子。
叶远涯看向了他们。
他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朝二人露出了笑容,似乎不意外来者是他们。
在看到叶远涯的那一瞬,九夕百感交集,竟不知从何开口。
“小程,早安。旁边的这位……就是木诗的弟弟,凌季南吧。”
凌季南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先生,您认识认识我?也认识程先生?”
难道程先生的妆还有不妥之处……还是经历一番风雪,脸上的妆早花了?
“的确如此。你们是化了个妆吧,第一眼没认出来呢。不过在外面听到伊娜小姐的名字後,我就知道来的是你们。为了得到你们的消息,我四处打探情报,终于联系到了伊娜小姐。”叶远涯思忖片刻,苦涩地笑了笑,“抱歉,季南。你可以暂且回避一下吗,我和小程,有些私事要谈。”
凌季南想起了剧院先前发生的些变故,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他不再执着于去问清自己心中的困惑,道声别,便走向远处,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见凌季南远去,九夕刚想开口,便被叶远涯的话打断了:“你们的事情,伊娜小姐已和我讲明,我都知道了。没有保护好你们,这是我的责任,木诗他……他……抱歉,小程,不应该提你的伤心事。”
“木诗的死,我要负很大的责任。”九夕垂下眼帘,“但我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感谢组织还是为我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可我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还在北城的小苏。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一点点机会,帮她脱离苦海吗?”
叶远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当然是有的,只是不在此刻。我们组织的人已经知晓了她的近况,童兰近来给她的安排并不危险。敌营有我们的眼线,她目前一切平安。对了,我也要代表组织,感谢你们。这一批人当中,有当初在火车站潜伏的地下党。若非你们通知他们撤离,後果不堪设想。程山绘同志,请你相信,组织从来没有放弃营救她。你不要有所顾虑,安心地离开吧,小苏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和我们团聚。”
似乎是最後一针强心剂,九夕没有再说什麽,默默望着远处搬运货物的人们。
叶远涯回过身,暗暗舒了一口气,看上去,九夕应当是相信了。
的确,组织现在也在极力去争取早日让苏忆歌摆脱开军统的束缚,可惜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谢青杰,他不敢保证苏忆歌的未来。
他当然不会和九夕说苏忆歌现在在哪儿,伊娜刻意引导九夕,让他去相信苏忆歌与童兰合作,也是为了打消九夕心里的疑虑。
叶远涯了解九夕,这孩子看似性情温和,但实际倔强又执拗。谢青杰与凌木诗的死脱不开干系,又带走了苏忆歌,若是真告知九夕真相,那这孩子估计会不顾一切和谢青杰去拼命吧。
“叶教授,差不多到出发时间了。”有人擡手看了一眼时间,向叶远涯招了招手。
“走吧。”叶远涯起身,凌季南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麽,加快速度跑了过来。
“小程,季南。你们被通缉,虽是化了妆,但保险起见,还是不宜露面,就暂且藏在这批货物里,到出城时,你们再出来。”
对于叶远涯的安排,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先後躲进那些箱子中。
过不许久,这批商队便浩浩汤汤地从红日服装厂出发了。
九夕从未觉得时间竟会变得如此漫长。他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眼前是混沌,蔓延不绝的暗。被剥夺了光亮的他,耳畔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呼啸的风吹过盖在货物上的布,猎猎作响,刺得他耳膜生疼。
车行驶了一半,忽而停住了。似乎是有人上了车,九夕听到了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叶远涯同志,您好。有一个不幸的紧急消息。刚刚卧底潜伏的同志传来情报,在我们送货的出口,突然增加了不少看守的特务,而且上街巡逻的车也在突然之间变多了。我们这一次送货在党国那里有备案记录,按理说已经通过了审查,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不过我们送货的记录当时只是记下了日期和货物内容,他们从何知晓我们送货的具体时间和途经地点?往坏处想,恐怕,我们的行踪和身份……都暴露了。”
叶远涯面色一沉。
如此一看,特务要麽是查明了他们的身份,要麽是发现了他们私藏通缉犯。
究竟是谁暴露的,叶远涯不得而知。不过看起来,不是商队之人,也不是伊娜。为了确保安全,只有商队和伊娜知晓服装厂这一地点。否则还未出发之时,特务便会将他们堵在服装厂来个“瓮中捉鼈”,也不必费尽心力去派巡逻车去找寻了。
情况危急,中途折返虽可躲避一时,但绝非长久之计,只有出城才能谋求新的生路。而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也已不得不发。
“啓动应急预案吧。”叶远涯说。
应急预案是另一条路线,知晓的人仅限商队内部,与在城乡交界处接应的地下党。但此行路途遥远,应急预案的风险性更大。
但现在,也只能舍近求远了。
那人会意,戴起青天白日的军帽,提高了嗓音:“喂,两万过路费,别跟我说你交不起!”
“军老爷,我们这一趟就是去送送东西,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啊。”叶远涯一副讨好的姿态,把胸口的一块玉石项链摘下,放在了他的手心,“若不然,您收下这份心意……”
看来,附近是有特务看见了,二人也不得不配合着演一出戏。
九夕听着,心下了然。他从包中取出那把手枪,紧紧攥在手中。
车身明显晃动了一下,继续行进了。
叶远涯切换了行动路线,九夕能感受到车猛地拐了个弯,剧烈的眩晕感让他近乎坐不直身子,如婴孩一般蜷曲着身体,耳畔的呼啸声愈发猛烈,宛若高昂的呼喊。
忽而,货车加速,晃得九夕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痛苦地干呕起来。这一次,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似要把那些心肺肠子一起吐出来。
九夕勉强支撑起身体,这时才庆幸起早晨并未摄入任何食物。
“唔……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