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擡头看看四表哥,又看看跟着跑到近前满眼期待看着自己的三表哥,翠娘抿了抿唇看向二人身後。
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来:“大表哥是在看书吗?翠娘也想看。”
话音落下,翠娘朝二人调皮一笑,便直接跑到许大海身边去了。
许大海见她过来,挪动身子让出一点位子给翠娘,等她在身边坐下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後,方才将书凑过去与她一起看。
虽然知道翠娘看不懂,但许大海认为只要翠娘想看,他便给她看。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翠娘的目光便从书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竹林里,而那颗梳着小发髻的小脑袋瓜也渐渐靠到了他的身上渐渐地睡着了。
翠娘也不知道自己靠着大表哥睡了有多久,直到堂屋那边传来大人喊他们吃饭的声音,翠娘才被叫醒,与表哥们一起去了堂屋。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过午饭後,外面的日头变得越加的毒辣起来。天气太热,谁都不敢贸然下地,许家衆人便都只能窝在家里。
高秀兰心头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继续做未完成的衣裳,大舅母和二舅母也把舅舅丶表哥们磨破的衣裳找出来,坐在旁边缝缝补补。
三舅母近来月份越发的大了,一天比一天困倦,午饭过後便回屋午睡去了。
向来闲不住的大舅抱了两捆麦秆儿缩在蚕房里编蚕山,二舅则窝在他後院的木工棚子里做活。
至于三舅,自从阿爹阿娘和离那次知道三舅竟然有锻造首饰的手艺,翠娘就从未见他做过。
但是今日用午饭时,翠娘似乎听到外婆与三舅提了一句,说什麽‘先前只顾养蚕是因为养蚕能养活咱一家,但眼下这情况看来,有些手艺倒是不能随便丢了。’
于是午饭过後,三舅便悄没声儿的从他屋里找出一个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十把各种精巧工具的匣子来,坐在屋檐底下的通风处,小心翼翼的清理着。
见大人们都各有各的事情做,许家的几个孩子倒是用不着他们操心,自觉地找事情打发时间。
许家的日子就这般寂静且平淡的过去,但谢无患这边却不似那般风平浪静。
云影的消息送出去不过两日,孔先生便派人送了两封信过来。
一封是孔先生写的回信,另一封则是祖母亲笔所书。
谢无患接过信平静的看了一眼後便将谢老夫人的信放在了一边,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次行事这般莽撞,定会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会收到祖母的亲笔信并不奇怪。
至于孔先生,谢无患坐在灯前,沉默的将信拆开仔细的看了一遍。
原来,早在官府向各村下达文书的时候,作为谢氏首席大掌柜的孔禹丞便已听到了风声。
信中,孔先生还说次税制改革并不是通课司的官员所起。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是有人刻意引导着安州府衙和织造局那帮子人所为。虽然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孔先生在信中还提到自他被祖母做主送到大坝村养病开始,他那位二叔便与安州府衙的钱大人密切往来起来。
看到此处,谢无患那稚拙却精致的五官变得沉郁起来。
他离开谢府之後,二叔便与钱尚遇来往密切,然後不到三个月时间安州辖下各个村庄便开始强制征收桑蚕税。
并且孔先生的信中还提到一点,关于此次征税,安州府衙还将主要人手尽数派往了大坝村这一片,且大有一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抱着一定目标来的。
而这个真正的目标……
终于想明白的谢无患眼底闪过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猜疑。
灯下的人坐着沉思了片刻,将信放下後又拿起谢老夫人亲笔所书之信。拆将开来,入目便是他自幼熟悉的字迹。
多年前,谢府大夫人简氏离世後,谢大爷便紧跟着一病不起。
从那时候开始,不过三岁的谢无患便被谢老夫人接到自己院子里,每日陪着自己诵经礼佛,抄写经书。
对于祖母的字迹谢无患不仅熟悉,还因自幼目染,连带自己的字迹也有了几分神似之意。
谢无患知道,对于自己此次莽撞行事祖母必定是不高兴的。
但是行事如祖母,定不会向他强言斥责,只会在心中写满殷殷关切之意,好让他知晓,祖母近来对他之事多有忧心,劝他行事之前务必考虑周全。
果然,谢无患打开谢老夫人送来的信,从头看到尾看过一遍,信中每一个字都满含了一个古稀老人对自己疼爱的小孙子的叮咛与关切,无有半句指责之言。
信纸虽短,但里面的内容却让谢无患看得比先前那封信耗时更久。
谢无患看罢手上的信,面色一如往常,只是那握着信的手指骨节却却渐渐变得青白。
云影站在一旁等他看完:“公子,孔先生派来的人还在外面候着。”
云影一句话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谢无患,安静坐着的人醒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到孔禹丞那封信上,眉宇微蹙着又沉默了半晌,方才见他将手中信纸与桌上信纸轻轻折了,点燃烛火後扔到了空着的炭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