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誉有些紧张起来,连忙去看燕拂衣:“有不对的感觉吗?”
燕拂衣微微蹙眉。
事关重大,他没有轻下论断,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病中的事情,我记忆并不清晰,但之前在……温泉那里恢复记忆时,感觉有所阻碍。”
他记忆恢复得不顺利,是拼了命才从那片虚假的冰层中冲出来,找回了自己。
之前燕拂衣以为,突破的只是自己的心魔,可如今说起,又觉得其中多少有点怪。
幸讷离提出记忆封印,旨在治疗和保护,应当是把燕拂衣同那些令他过于痛苦的记忆隔绝开,待神魂修复到能够承受的地步,便会自行解开。
但燕拂衣感受到的不止于此,那些封印……明明在阻止他想起来。
不止阻拦了坏的回忆,也阻拦了好的。
谢陵阳突然开口。
“他的天赋技能是‘浮生’。”
“浮生一梦,斗转星移,会将真实的记忆与梦境都融汇在一起,如果往好的方向引导,可以起到治愈心病的作用,但……”
他顿了一下,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倒愈发流畅起来。
“但也可作为攻击手段——在最初时种下隐藏极深的笋种,如果心神失守,甚至有可能裂解神魂,由梦境操控行动,变成某种意义上,他的傀儡。”
夜柳有些讶然地看了小师弟一眼:“我们妖族的天赋技能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你竟知晓得如此清……”
她被身後的大师兄掐了一把,忽然反应过来,尴尬停住。
谢陵阳脸色平静——或许有些过于平静,转向李浮誉。
“即使是尊者境界的竹妖,也只会有一枚笋种。他这次诊治之前,我有过提防,他的笋种已经‘遗失’了。”
谢陵阳说:“所以,他最多只能扰乱受治者的心绪,如同……如同拂衣所说,他会更加难以恢复记忆。”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
他说得没错。
燕然站在燕拂衣旁边,拉着他的手,有些好奇地看着谢陵阳侃侃而谈。
她才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却也没有太大的惊异波动,毕竟,父亲从小神神秘秘丶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她多少有所猜测。
但还是有点出人意料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为男性的“母亲”。
至少这人的气质她很喜欢,如今只是头次见面,便已觉得十分亲切。
李浮誉轻声说:“他在拖延时间。”
幸讷离在阻止燕拂衣想起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记忆,也是来自于前世的传承。
燕拂衣最好只是一个无知无觉丶心智退化的“受害者”,他会受到最好的保护,最精心的对待,但不会拥有足以自保丶甚至能与魔尊一战的力量。
但或许是因为……
李浮誉打量了谢陵阳平静无波的脸一眼,也忍不住感慨命运弄人。
或许是因为——尽管已经十分稀薄,但燕拂衣这一世,也曾有过来自于幸讷离的血脉。
那种血脉所带来的天赋,守护者他的神魂,让他没能如幸讷离所愿地被困住。
燕然忍不住说:“那这个人,他是还想两族开战吗?”
谢陵阳在与她相认的时候,隐去了在这件事中亦十分重要的另一个人的身份,燕然便也没有问。
燕然本就是洒脱的性子,生生死死这麽多年过去,她更早已看得很开。
能多一个亲人固然好,可若是连生下她的那个人,都觉得她不知道为好,她便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欲︱望。
谢陵阳的喉结动了动:“他一向如此。”
燕拂衣迟疑了一下,转向燕然:“母亲,你可能还不知道,那魔尊……”
燕然摆摆手。
她一直在燕拂衣的冰晶里,怎麽可能不知道。
“没关系,”她捏捏儿子的手,“他其实不能算是你的父亲。”
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眼神明亮:“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点错……再说,我爱过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燕拂衣眨了眨眼。
“塑造一个人的,是独一无二的记忆和时间。”燕然笑了,在他耳边悄悄指了指前方。
“你爱的,难道是那位玄机祖师吗?”
燕拂衣一下子脸红了,险些惊跳起来,他母亲在旁边坏笑,捏捏他热乎乎的耳垂。
“还有你,在娘眼里也只是娘的宝贝,不是那位一剑可平山海的传说中的剑仙。”
“放心大胆地去完成你们的使命吧,”燕然轻眨一只眼,“他‘杀了’我最爱的人,又那麽欺负我儿子,我也要找他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