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头去看谢陵阳,却被很冷淡地避开了视线。
从始至终都很沉默的魔尊,在这时终于有了动作。
他小心翼翼,又很不舍地,从心口召唤出一根亮莹莹的细链。
细链最下方缀着小小的星月,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掌心里。
“能把这个,给他吗?”
相阳秋把星月吊坠捧到李浮誉面前,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是属于他的,是被偷走的东西。”
“帮我还给他,可以吗?”
李浮誉没说什麽,用同样很小心的动作接过那枚吊坠。
不是说他不想在这里把魔尊打得满地找牙,但一来暂时确实打不过,二来——他很清楚,那确实是对燕拂衣,特别重要的东西。
即使燕拂衣会被覆盖记忆,即使他会什麽都不记得,也一定会希望母亲的遗物能待在身边,能留下这一世最後的念想。
然後他冷酷无情地摆摆手:“魔尊阁下,恕不远送。”
留下幸讷离,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李浮誉当然不会同意魔尊也留在这里。
老登现在知道後悔,早干嘛去了。
燕拂衣这一世,侥幸是他最爱的人的孩子,可若不是呢?
若连天道的谋算,也出了那麽一点点差错,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那麽紧密丶那麽狗血,不要说此刻的局势,单说那一天,燕拂衣撑得到他赶去吗?
李浮誉不敢想。看着燕拂衣生理学上的父亲,始终如一的面目可憎。
自作自受。
他没有看向别人,也就没有看见,谢陵阳的视线也跟着魔尊的动作转移,神情中似乎有什麽东西,微微一凝。
像是有些不确定,又像被太不可思议的灼热东西烫到,连喉咙都动了一动。
谢陵阳的神色变化太微小,在场的人,谁都没有看到。
幸讷离看了神思不属的顶头上司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没多说。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是留在这里。
而且身为魔界医尊护法,幸讷离很清楚,如今整个魔界都正一团乱麻,尊上若再这麽沉溺在不正常的情绪里,甚至愧疚自伤,对魔族来说,不是好事。
他确实是不愿意以身为尊上登神位的台阶啦……但仙魔之间的矛盾,本就不可调和。
如今远没到认输的时候。
李浮誉继续说:“护法若要留下,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到魔界,还望魔尊见谅。”
幸讷离一愣,干笑道:“玄机仙这是,拿我当战俘啊。”
李浮誉:“不然呢,真的信任你一个魔头吗?”
幸讷离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谢陵阳。
“……好,”他顿了一下,一口答应,又笑道,“玄机仙愿意留着我的命就好,我很有用。”
李浮誉没理他,转向魔尊。
“不过,或许有一件事,能对你提供帮助。”
相阳秋看向他。
“本座擅天机推衍的,”李浮誉拉扯了一下嘴角,“魔界那位少尊——如果你正找他的话,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
幸讷离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他就早知道,这位看上去温柔和善的仙人,从千年前起,就是那十二个人中心最黑的。
如今不知相钧逃去了哪儿……让两位仙境上尊联手追捕他,也实在是面子大。
乖徒儿,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浮誉说完这些,将一点金光弹向魔尊。
随即一挥袍袖,彻底将相阳秋拒于山门之外,朝浮空仙山飘然而去。
魔尊从始至终很合作,没有闹事的意思,这多少让李浮誉松了口气。
然後他就一点继续留在这里的耐心都没有了,迫不及待要回去燕拂衣身边,现在燕拂衣的那个状态,让他离开片刻都不放心。
……还未到瑶台,就听那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李浮誉心里一紧,加快了速度。
瑶台仙宫的内殿里,夜柳急得连头上都要冒出柳枝了。
她实在没想到,师尊刚刚一走,她还以为要至少睡个半日的病人,突然就醒了。
简直好像早就醒了,却在那时才张开眼睛。
燕拂衣睁了眼,面前没有熟悉的人影,连手心也是空的,就好像一直在他身边温柔抚慰的那个声音丶那些温度,都是已经消散的幻觉。
夜柳惊恐地看见,他明明什麽动作也没有,一点都没发出声音,却不容错辨地受了刺激,眼中满满都是让她心颤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