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谢九观手中出现那柄像是吾往丶又像是故人归的剑,他随意一挑,便是一个大道至简的剑花,“是‘见衆生’。”
“我一直都在你的意识深处,我看到漠襄城时,你用小明王阵,守护了一座本该毁灭在灾难中的城池。”
“你救人时,在想什麽?”
燕拂衣思索了一会儿,擡起眼睛:“什麽都没想。”
他眼中是非常纯然的光,便如同那时一样——救人,从来都没有一个需要的原因,只是觉得该救,便会拼尽全力去救。
“渡苍生还是渡一人,又或者,一人即是苍生。”
谢九观说:“上德不德,顺应本心,第一剑,便是你救过的苍生。”
许许多多细小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被汇集起来,就像是燕拂衣和李浮誉最初计划的那个剑阵,只是这一次,献出力量的不是视死如归的修士,而是无数或许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普通人。
他们像是一颗颗黯淡的水珠,一点点明灭的萤火,汇聚在一起时,却如同山海,可比日月。
燕拂衣疲惫至极的灵魂像是被什麽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那如同水泽丶又如同月光的力量渗透到他布满裂痕的魂魄上,一点点修复着经年的旧伤。
谢九观换了一个姿势,剑尖向前,突刺而出。
“第二剑,”他说,“是‘证本心’。”
“在轮回幻境中的五十年,是什麽让你坚持到了最後?”
“……是我的道。”
燕拂衣回答得越来越快,或不如说,那答案早已都深深刻印在他心里:“守当守之道,行该行之事。”
谢九观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我。”
“……”
“为守护而不惜己身,为问道而九死不悔,为战胜而百折不挠。”谢九观说,“尽管知道前路黑暗,也昂首挺胸去走。第二剑,便是你千锤百炼的本心。”
那柄剑上开始散发出极为灵动的光彩,就好像被注入了真实的灵魂。
“故人归是从吾往上分裂出的碎料,五蕴台是可以居中粘合的塑材,”谢九观说,“这才是真正的吾往。”
他最後举起那柄剑,一剑破万法,力透千钧地一扫!
“第三剑,‘化天道’。”
这一次,不用谢九观解说,不断升腾而起的明悟,让燕拂衣的脑海瞬间通明。
他想起那时失去灵根,失去剑骨,为赶赴仙魔战场,他在南下的旅途中,一人独行时,于山巅领悟的千机剑意。
灵气与魔气,本同根而生,不过是混沌之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人本身其实并不需要多麽强大的力量,只需要——能化天地之力为己用!
谢九观微微一笑,拈起虚空中出现的一朵莲花,将手中的剑往燕拂衣胸前一拍,低声道:“去。”
……
燕拂衣睁开眼。
他耳中又充斥着无处不在的厮杀与惨叫,面前天上地下,都是一片血红的炼狱。
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骸骨大军如恒河之沙,追杀着濒临崩溃的修士们,仿佛永远杀不完,也杀不尽。
燕拂衣举起剑。
那种于无垢无尘之地带来的极致冷静,让他的世界屏蔽了所有不该有的声音。
是市井叫卖的嘈杂代替了兵刃相击,是孩童嬉笑的声音代替了惨叫哭嚎。
狭长的剑身被以缓慢的速度丶最平平无奇的招式,挽了一朵剑花,一刺,又一扫。
是他曾在瀑布下丶在失明时,都每日必做,重复过千万次的功课。
延宕川上空,开始降下晶莹剔透的雪花。
李浮誉第一个擡头,他似乎感觉到什麽,不顾体内撕裂般的剧痛,拼命往高空中的那一个小点飞去。
雪花落在他栗色的瞳孔里,熄灭了危险的金焰。
那是一场太大丶太密的雪,降得又那麽快,每一片六边形的雪花都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脆弱。
可每一片落在一具骸骨身上,便无声无息,使那把修士们逼至绝境的大军,化作一团团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雾。
燕拂衣以身为剑,最後朝那巨大怪物身上,最核心的位置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