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继续翻看口供,默然不言。
一官员瞟了眼座上的谢瑾,面色略有不豫,愤然上前道:“皇上,臣这边查到了新的线索,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裴珩烦躁地合上案卷:“什麽时候了,有屁都快放。”
“皇上,我们的人从谢宅後院的树底下,挖出了问灵凝魂之物,而谢夫人的两名贴身婢女也都提及,谢夫人死前的几日,听她亲口说曾梦见过谢英武侯——”
这便与民间那些流言对上了:谢茹是受她父亲魂魄感召,有心悔过认罪,才前往祠庙上吊自尽的。
裴珩冷冷掀起眼皮,周遭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耿磐心中暗骂糟了,忙跪下转圜:“皇上,臣等身为刑部官员,自然是不信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定会再去查实——”
龙颜已勃然大怒。
裴珩拿起几本案卷,劈头盖脸朝那官员身上扔了过去:“你们到底是查不出罪证,还是刑部上上下下也听进了那些流言,心里有了成见,便怀着鬼胎,畏手畏脚,不肯尽心查案?!”
狱中除了谢瑾,乌泱泱统统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耿磐也伏地求情:“皇上恕罪!都是臣统下无方,对底下官员疏于管教!”
谢瑾没说话,心中黯然。
朝野内外对自己北朔王室的身世诸多议论,刑部身在其中,底下有数百名官员,又怎能尽数避免对自己産生偏见和猜忌?
从而使得他们将情绪投射到办案的过程中,人心不齐,一来二去,难免耽误进度和成效。
可谢瑾觉得,这也怨不了他们。
杀敌诛心,先乱其阵脚,是战场上惯用的伎俩了。
也因那些流言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幕後之人添油加柴,将他的身世之说无限放大,迫使他与裴珩的处境不得不被动。
他拍了拍裴珩的胳膊,摇了下头。
裴珩看了谢瑾一眼,这才忍住气,随口道:“这案子等不了,实在不行,先找两个替罪的死囚结案!”
耿磐微愣茫然,看了眼一旁的谢瑾求解。
谢瑾眼尾微垂,带着半分训诫的口吻:“君无戏言,别说丧气话。”
裴珩沉了口气,也没反驳。
谢瑾又岔开了话,问道:“对了,听说秦焦也暂押狱中,可否带他上来一见?”
不多时,狱卒便押着穿着囚服的秦焦带到了裴珩和谢瑾面前。
自耿磐上任後,刑部办案不主刑罚,秦焦按说连嫌犯都算不上,身上不应有伤。可他看起来虚弱无力,眼神涣散,唇角也干得起皮。
谢瑾问:“他这是怎麽了?”
裴珩对他对了眼,轻嗤道:“两日米水未进而已,死不了。”
狱卒一把拽起秦焦脏乱的头发,逼着他擡头朝圣。
裴珩俯视而下,声线冷仄:“向谢茹行凶的几人皆已伏诛,他们指认幕後主使是你,秦焦,你可认?”
地上的秦焦听言微震,勉强提了点精神:“怎麽可能……?”
裴珩仔细留意着秦焦脸上神情,傲慢道:“怎麽不可能,杀人灭口,总得留下痕迹。你若不信,大可把人喊上来对峙一二,朕不过念着君臣之谊,想听你先交代交代。”
裴珩的眼神就像把利刃,在他脸上一遍遍地刮过,话里也让人轻易猜不出真假。
秦焦喉间发干。
裴珩:“你是个聪明人,先前贡院闹事你找了只替罪羊顶上,朕睁只眼闭只眼没同你计较,可这次,你动的是朕心尖上的人,让朕怎麽好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