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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後,陵阳殿。
裴珩大步入殿,脱了大氅随手一丢,“何事非得这麽匆忙?谢云的案子不是正推着,难不成又有什麽变数?”
耿磐听他口气有些不耐,就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又无缘无故触了他眉头,稍稍压低声音笑道:“皇上放心,谢云旧案一切顺利!那个……是审刑院大火的案子有了眉目。”
裴珩微顿,看了他一眼,嗤道:“过去两个多月了,朕还以为你将这案子都忘了。”
耿磐强颜欢笑:“哪敢啊,这不是人手实在不够,而且火场的案子本就最难查,现场线索保留的不多,一忙起来总有耽误的时候嘛。”
“少废话,说正事。”裴珩道。
“是,皇上!”耿磐立马圆眼一瞪,装得严肃起来:“仵作已将那日现场烧死的四十三具焦尸一一查验,辨认清楚身份,确如皇上所料,其中还真有一具男性焦尸十分可疑,他的口腹中并无烟灰,分明是死于大火起势之前。”
一般人无法忍受被活活灼烧死的痛苦,凶手若要畏罪自戕,也多半会选择在火势起来前,自行了断。
这具焦尸极有可能就是生前纵火之人。
耿磐又摊开一包东西,呈到御前:“皇上请看,这便是从那焦尸的牙缝内所刮下的残馀粉末,乃为剧毒。此人乃服毒而亡的。”
裴珩蹙眉看了一眼,掩住鼻子问:“所以,查出来源了吗?”
早就听闻有死士会在牙上藏药,以便随时赴死,不足为奇,关键还得看这毒药是从哪来的。
不等耿磐回答,裴珩就直白揣测:“是相府麽?”
裴珩也一度怀疑审刑院大火就是司徒钊的手笔。
为阻止谢云翻案,放火烧楼,毁尸灭迹……每一件都像是司徒钊干出来的事,且合情合理。
若非事发当晚,裴珩自己身在相府当中,亲眼见到他还在与南党官员商讨对策,也不会起了别的疑心。
怀疑这放火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耿磐正经认真了几分:“皇上莫急,微臣特地询问了江湖中制毒的高手,说此毒是世间罕见的剧毒,药材珍贵且工序复杂考究,不易炼制成,还需要耗费颇多原材料。顺着这条线索,微臣便命手下去建康城中各大药铺问询查档,发现有一家当铺大量购入了制毒的几味关键药材。而後,又派人盯了那当铺一段时日,查到大火前後,确有一人十分可疑,常于夜半时分出入此间做买卖——”
“谁?”裴珩一凛。
耿磐犹豫了下,说道:“是,康府的管家。”
裴珩一震:“康府?”
康怀寿?
康怀寿是最早在朝堂上提出要为谢云翻案的人。
且他和谢瑾师生情厚,凡事皆为他着想筹谋,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上心,怎麽可能放火烧审刑院?
这逆行倒施之举,太不合常理。
裴珩指尖摩挲,面色凝重:“耿磐,你有几分把握?”
耿磐面露难色,也不敢打包票,如实道:“不瞒皇上,确实还有疑点。可根据如今的线索指向,也就只能往这个方向查。这案子现已超出了原本的预期,所以微臣今日才急着想向皇上禀明。还望皇上明示,是否要继续往下查?”
裴珩思量权衡之间,忽想通了什麽。
他蓦的冷笑一声,目光忽渐渐变得玩味起来:“查啊,为什麽不查?”
耿磐也没意料他会是这反应。
裴珩:“该怎麽查就怎麽查,不必惧怕真相,大不了朕给你兜着。”
裴珩自知自己不是百官心中合格的皇帝,故而从不奢求得到身边人的忠心和真心,早也都习惯了。
可设若审刑院这把火真是康怀寿让人放的——
那麽谢瑾到头来就会发现,自己所敬仰爱戴的老师,也是个草菅人命丶两面三刀的僞君子。
该多有意思。
要是谢瑾今後真没了康怀寿作依仗,从此之後,只需将他困在深宫,那麽他在这世上能依靠之人,便也剩下自己了。
那就更有意思了……
“是,微臣领命!”
裴珩目光一深,又叮嘱道:“不过你谨慎些,切莫走漏风声。别让康怀寿察觉,更别让谢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