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衆人的焦点都还在于震洲身上,此时他干脆也退到了一旁,旁观起这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热闹。
裴珩对这种场面倒是司空见惯,可眼下也不得不焦灼困惑起来。
僞造军报非同小可,往近了说是欺瞒君上,混淆视听。
往远了说,可是关乎到前线战况布局,关乎到四十万将士的性命,简直是拿大雍的国运当儿戏!
若真是谢瑾干的,专门僞造一封假的军报,难道只为了给北党撑面子?
他这人最擅用阳谋,如此行事,倒不太像他一惯来的作风。
可是李固言既然敢当衆这麽指认谢瑾,也绝非空穴来凤,定是有了实证……
裴珩心中也拿捏不准,面上阴沉,又刻意压低了呼吸声。
当着朝中这麽多人的面,他一犯难,势必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向司徒钊虚心求教一番:“相父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为妥?”
司徒钊笑容体面,悠悠发话道:“此事关系重大,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封军报的真僞。皇上不妨先将此案所涉及之人宣上殿来,仔细审问,当庭对峙。”
“相父所言有理,”裴珩一脸敬重和受用,下令道:“宣。”
姚贵听言观势,刻意提醒了句:“皇上,大殿下尚在病中,御医说他在此之前烧了已有两日,眼下怕是还没醒呢。”
裴珩掀袍坐回龙椅上,脸色一变,刻薄道:“没醒就给朕叫醒,他人不是还没死麽?”
“是……”
于是从长昭殿起,太监们一一向外传旨:“宣大殿下谢瑾觐见——”
司徒钊朝角落一名太监暗中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便悄然匆匆下去了。
……
谢瑾在陵阳殿中昏迷了一日一夜,天快亮时才苏醒过来。
他此时虽恢复了意识,可馀热尚未全消退,面有滞色。
不过,似是早有预备一般,在宣召传旨的太监赶来之前,谢瑾就已将衣裳冠帽都穿戴整齐,勉强撑力坐在了榻边。
听完传召旨意,谢瑾缓慢起身,欣然道:“既如此,有劳公公带路了。”
“大殿下稍慢。”
传旨的太监贼眉鼠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您穿成如此去长昭殿面圣,怕是不太妥吧?”
谢瑾视线落回到自己身上,还没意识过来这件皇子袍有何不妥,就看到那太监用木案递过来一件衣裳。
“不如您穿这件,这是皇上刚吩咐人从内府新取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雾绡和月光缎,已熏过香,再让人给您配这身重新梳个头。”
谢瑾看了眼,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了。
这是一件弄臣穿的束腰宽袖白色纱裳,原本仿的就是民间勾栏瓦肆的样式,轻浮花哨。
今日是他以弄臣的身份第一次踏入长昭殿。
看来一只鹂鸟钉还不够,还得穿上成套的弄臣服饰,梳上弄臣头发,好让自己彻头彻尾地在百官面前丢尽颜面。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裴珩居然还有心思设计这些把戏?
谢瑾真不知该说他是思虑周全,还是心胸狭隘。
齐光也反应了过来,气得用剑鞘直架在那太监的脖子上:“你是个什麽东西,敢拿这破衣服羞辱殿下?”
太监盯着齐光的剑柄,吓得声音都陡然变了,虚张声势说:“弄臣在宫中行走都是如此,你丶你若是敢拔剑杀咱家,就是违背宫制……就是忤逆圣旨!”
“杀你何须用剑!”
谢瑾动作更快,擡腕拦住了齐光,却看不出半分情绪波澜:“正事要紧,左右不过是件衣裳而已,我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