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帷帽本非笼中鸟,是为蒙尘珠。……
翌日傍晚,刑部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随後耿磐与刑部一衆官员,跟着司徒钊一道走了出来。
“丞相大人,一路好走,不送。”耿磐朝他鞠躬一拜。
司徒钊耷拉着眼皮,面色瞧着不甚好。
耿磐这两日虽未对他动刑,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却硬逼着他看了两日两夜的案卷,折磨得他不能安歇片刻。
他想强撑起精神,可此刻连狠话都发作得有气无力:“耿磐,你且记着这两日的账……!”
耿磐一笑:“是,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司徒钊擡脚又往下走了一步,不想两腿一软,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一阵晕头转向,又恼羞成怒:“来人,本相的大辇呢?”
耿磐抱拳朝天一拜,难得正色凛然道:“十六人的宝辇乃天子所乘座驾,丞相如此僭越招摇,就不怕日後您的判文上再多加一条罪名麽。”
司徒钊觉得他这话说得蹊跷,拧眉不快:“本相今日既能踏出你刑部大门,又何罪之有?”
话音未落,一辆相府的马车驶来,在刑部大门前停下。
司徒钊先不屑与刑部这帮人计较,甩袖要走,就见司徒烁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六神无主般地冲了过来:“父亲!父亲,您总算出来了——”
司徒钊没好气地瞪道:“多大点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司徒烁的愁容拧巴得像根胖麻花:“父亲有所不知,趁您这两日在刑部,谭瑛那毒妇居然勾搭上了谢瑾!眼下……全乱套了!”
“什麽?”司徒钊一震,险些没站稳:“她做了什麽!”
司徒烁气喘吁吁:“她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竟敢去了长昭殿,当着皇上和百官的面,公然指认您早年间盗用文章拜帖入仕,还说您贪赃枉法丶货贿公行……北党那帮人便趁机造谣,说您是欺世盗名之徒,难当一国之相重任!父亲……”
“她丶她是不是疯了?!”
司徒钊气血上涌,咬牙逼出这几个字。
可他没敢说出口,这实则是他心头多年来的忧患。
他当年抛弃发妻,费尽心思骗娶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谭瑛,只因她是前丞相谭闵之女,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
可他後来拼命藏着她,无非又是嫉妒她的才华,她一介女流,事事比自己有主见,文章篇篇作得比自己好。
连当年令他在南方文坛名声大噪的几篇诗文,皆是出自她的手笔。
自他登上相位後,便益发怕被人知道,自己这堂堂丞相起势出名,靠得竟是家中一个女人!
“父亲,现今该如何是好……皇上虽还未说什麽,可南党中已有官员要与您划清界限,这节骨眼上,要是谢云的旧案再压下来……”
司徒烁眼底也滋生出恨意:“说到底皆是那谢瑾干的好事!当日孩儿便不该让他轻易离了相府!”
司徒钊当下如雷轰顶丶气急败坏,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他只恨不得杀了她!
……
“谭瑛!!”
谭瑛正在屋内收拾行囊,便听得司徒钊从外头气冲冲地回来了。
司徒钊正要踏进房门要找她算账,可还未踏入,殿前司的佩剑就挡在了他的下巴上:“丞相大人,吾等奉命随护谭夫人左右,还请您离她和小少爷三丈之外远——”
谢瑾早有准备。
怕谭瑛出宫後会受司徒父子迁怒,有性命之虞,便向裴珩讨了殿前司的几名侍卫,随身保护她。
司徒钊看向泛着冷光的剑刃,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恶盯着房内的谭瑛狠狠骂道:“你可真是找了个好靠山!谢瑾他到底许诺了你什麽好处,能让你不守妇道,枉顾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恶意污蔑本相!”
谭瑛再懒得再逢迎讨好,此时也没有一滴眼泪可落,淡漠理智中透着一丝悲悯之情:“并非是帮谁,老爷心中应当明白,我与老爷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年少懵懂,才一朝踏错,如今不过是各归其位罢了。”
她一身轻装没带多少细软,又去抱起孩子:“和离书我已替老爷拟好,金银田産我分文不拿,我只想带走灿儿,还望老爷好聚好散,前程坦荡。”
“莺莺啊莺莺,好一个前程坦荡……本相半生的心血一朝毁于你手,你撂了摊子就想走?”
谭瑛心头掠过淡淡的悲哀,忍不住纠正道:“莺莺并非我原本的字,父亲在我及笄时为我取过表字,乃唤琼珠。”
本非笼中鸟,是为蒙尘珠。
“你……!”司徒钊气得无话可说,还未明白她这两句话里的深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孩子,在殿前司的护送下离开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