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程轩都注意到了,莫名其妙地说:“你一直看那里干嘛,学霸大大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搞得跟望夫石一样。”
他翻了个白眼:“你废话好多。”
程轩更来劲,笑嘻嘻地凑过来,捏着嗓子哼课文:“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谢旻:“……”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课文背得那麽熟。
课间的时候,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人靠着应雪时的桌子,他惦记着那个圣诞配色马克杯,一直往那里看,看得聊天的同学都起鸡皮疙瘩,说:“收了神通吧,我哪敢碰学霸大大的东西啊!”
他还是不放心,干脆起来把马克杯收进桌斗,只是一打开桌板,却怔住了。
应雪时的桌斗非常干净,没有杂物,书收得很整齐。唯一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是一片小小的银杏叶,被密封袋很好地包着,放在桌斗隐蔽的角落。
谢旻想到了什麽,呼吸微微地急促起来,手都有点抖。他伸手把那片银杏拿出来,金色的叶子粲然如新,叶片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那是他随手捡起的一片落叶,带着游戏式的心情,随手写下的字句,从来也没有想过会被人捡起又收藏,妥帖而珍惜地安放在这里。
他想起那天的学校後山,男生坐在金黄的银杏树下,擡头看他。那眼神像云一般柔软,又像天空一般明净。
他给应雪时看自己在叶片上写的字。
他喃喃地读出来。
“我要向学霸大大看齐。”
心跳得非常快,擂鼓一样咚咚直响,胸腔都被震得发痛。
程轩看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凑过来看,说:“你对着一片叶子发什麽呆啊。”
又看看他的脸色,很奇怪地说:“大冬天的,你怎麽还出汗了,脸也好红,不会发烧了吧。”
他猛然回神似的,把银杏叶塞回原处,慌里慌张地说:“没有。”
上课了,他魂游天外地坐在位置上,什麽也听不进去。
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很多事,从醉酒的晚上,想到秋游那天,想到更久之前,乃至于想到上辈子。他想得头痛欲裂,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大脑里。
应雪时喜欢他。
“其实,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是他。
血液像沸腾起来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五脏六腑中流窜,强烈地烧灼着他,他有点哆嗦,想笑,却又莫名地很想哭。
那天在後山上,他朝银杏叶吹了口气,说是放飞梦想,其实根本没有留意过它被吹到了哪里。而应雪时却留意了。
甚至在那麽多片相同的银杏落叶中,仔仔细细地寻找着,直到发现与他有关的那一片。
为什麽非这麽做不可呢。
礼堂外昏暗的夜色中,男人看他的眼睛是那麽冷寂,很落寞却又执着的神色。
为什麽非喜欢他不可呢。
一直喜欢一个人是很累的。甚至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喜欢。
连同喜欢牵动起的喜悦丶哀伤丶忧惧,悲怨,日日夜夜的挂心萦怀,辗转反侧的思虑渴盼,也全都并不知情。
日复一日的独角戏,再多的热情也能够被消磨殆尽,可应雪时却在被消磨了那麽久之後,还能够坚持下去。
他猝死的时候二十八岁,应雪时也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也许更久。
从小到大,他最大的优点与缺陷,都来源于没什麽心眼。在这世上,似乎并没有能让他切实烦恼的东西,就像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一样,生命中那些不顺心丶不如意的成分,只是空中暂时凝结的水汽,不会改变天空的本质。
只是当那段持续了十年的爱意真的落在他身上,那天空也像不能承受似的,要被颤抖着撕裂,下起一场没有尽头的大暴雨。
他肩膀抖索着,眼圈通红,好像真的生病了。他把脸埋在胳膊上,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被应雪时这麽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很骄傲的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现在只觉得难过。
放学之後,他迫不及待地用手机给男生发信息,问:“你现在在哪里?”
那顶着天空照片的头像很快跳动起来,应雪时回得很快,似乎有点疑惑:“我在B大,怎麽了?”
似乎是觉得他会好奇,又发了好多B大的照片,他对着那些照片发呆,呆了许久又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样子特别傻。
应雪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说:“我买了B市的特産,回来带给你。”
明明他什麽也没有说,可应雪时已经在尽自己的努力,来满足他的期待。
他吸了吸鼻子,怔忡地笑着,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认真而诚恳地回复。
“你真好。”
“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