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你许多年,没有等到。只能叫我问你:草原上最美丽的第达尔,这些年,过得快不快乐?”
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泪光。
又是很久,第达尔转身离去,谢九楼愈发看不清她的背影。
他问:“你去哪?”
第达尔已消失不见,只有声音如高山之远:“我去暲渊,赴一个旧约。”
谢九楼醒来,先听见白断雨的声音。
他用右手触摸自己左边的手臂,还好,还在,没有被烧。
随即宴光便向门外二人喊:“九爷醒了。”
楚空遥和白断雨疾步进来,没等他开口,就告诉他提灯提灯一切安好,而昨夜一战,第达尔死在伥鬼墓里,无渡和第七歌不知所踪,白泽与言三,则是化作了石头。
“想是功成,回永净世去了。”
“不,”白断雨道,“那楚氏剑既把山鬼神影封入剑魂,山鬼与她休戚与共,神影有恙,只怕山鬼也好不到哪去。”
谢九楼低头不语。
俄顷,他问:“昨夜神影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话?”白断雨皱眉,“你不是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神影杀了,提灯封印解了,你今日准备准备,老子给你剖了珠,叫楚二给你扶棺回去。”
看样子是没听到。
“不。”谢九楼蓦地下床穿鞋,宴光赶紧过来帮忙。
他匆匆披了衣裳,要往外走:“再给我几天。”
宴光正给他整理衣襟,突然瞥见他领口,脸色一变,白了唇道:“九爷。”
“怎么了?”
谢九楼转头看着宴光,刚问出口,便觑见身侧窗台下的铜镜里,自己下颌和脖颈处,已爬上蛛网般的青黑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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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见无渡,已是三天后的邙山悬崖。
谢九楼的身底在一轮轮日升月落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那个傍晚,宴光用楠木给他做了根轻便的手杖,谢九楼在宴光的搀扶下杵着手杖爬上邙山。
伥毒入侵了他的后背,要剖出完好的骨珠,他只剩一天时间。
暮光昏黄,他喘尽最后一口气,在崖上一个岩石便搜寻到无渡的背影。
她还是那副打扮,剃度的头颅上是不太规整的结疤,袈裟半穿,裸露的一臂戴着六环紫金臂钏,镀金禅杖搁置一旁。
她的手里抱着一堆木块,其中一根木块被刺穿,留下五个空洞,另一边刻着第七歌的名字和生辰。
谢九楼叫了一声:“无渡。”
她没有回头,手上的臂钏在夕阳下折射出一片耀眼金光。
谢九楼问:“第达尔的话,是真的吗?”
无渡说:“她说了很多话。”
谢九楼说:“她说……即便她死了,提灯的诅咒,也不会解除。是真的吗?”
无渡沉默了一会儿:“是。”
“就算不是,又有多大关系?”她侧目道,“伥鬼墓的观音火一旦点燃,没有观音之令,便永生不息。它们一路烧尽娑婆,直到找到观音为止。”
无渡看回自己手上那堆肢解的木偶:“无相观音……早该回去了。”
谢九楼在斜阳下站了许久。
久到落日彻底下坠,天空变成了淡淡的青灰,像提灯惯爱穿的那身锦袍,盖在末日的谢九楼的发顶。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猛然松开那根楠木拐杖后便脱力跪地。
谢九楼忽觉胸间憋闷,咳嗽几声后大量鲜血自喉间喷薄而出。
“是该回去了,”他望尽天涯,瞑目之际,这一生最后一句话还是关于提灯,“是我逆风执炬,强留他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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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镛城谢氏末代家主谢九楼,仪秀志洁,善骑射,谙晓军事,文韬武略,并济一身。年十三随父出征,十五挂帅,立一等军功。十七封五陵王,二十一娶女言氏为正妻,次年元月言氏病逝,誓不再娶。同年春,楼领兵叛变,受降漠堑,二十二,卒于邙山之阳。
大祁百年,再无后者出其材也。或有望其项背之人,终难同楼之禀赋,如山川之长,日月之辉。营营我辈,长思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