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正盯着那队蝣人出神。只见他们到了城门并未即刻进去,而是就地驻扎,大摇大摆在官道上喝起酒,吃起肉来。
城门百姓无不瞠目咂舌。
“好大的排场。”鹤顶红嗤道,“他们这样子是做给谁看?”
“就是做给百姓看。”提灯淡淡道,“只怕他们架子摆成这样,城里还会有人点头哈腰出来迎接……”
他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忽问:“你们说,这些人进去,需要被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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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河滩。
姬差已走得两脚起了泡,不久前家里下人才做的新鞋此时也裂了边,她提着襦裙下摆,略蹒跚地走在满是石子的路上。
裙子已遍布脏污,右脚的部分甚至被烧得残缺不全,但姬差脸上仍很干净,头发先前跑得凌乱,眼下早被她重新打整一番,虽不如家里婆子丫鬟手巧,倒也看得过去,发髻间金叉步摇一样没少,若不看她浑身,只瞧脖子上头,还真一点风度都不差。
只脸色实在很臭。
“喂……”她试着喊了一声前头做轻衣男装打扮的人,“喂!”
那人不应,她眼中一恨,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砸过去。
第七歌耳朵一动,在石头正要落到她后背时侧步一躲,转身看过去:“干什么?”
“你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姬差问,“我叫你你不知道停下来?”
第七歌抄着手,似笑非笑:“你叫我,我就得停?”
姬差微扬下巴。
“我不停,你要如何?”第七歌还笑着,眼底满是冰冷嘲讽,“叫两个小厮来,活活打死我吗?大小姐?”
最后那句话一出,姬差眼底便泛起阴寒毒光。
她死死攥着裙子,咬了咬牙,低低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第七歌掏掏耳朵,这话她几天来已经要听起茧了。
“你也不必替我急,”第七歌回身接着走,全然不管身后姬差跟不跟得上,“谁没个死的时候?该我死了,我必叫上你来看,也算做一桩好事,成全你的心愿。”
姬差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又跟着走了两步,突然蹲在地上:“走不动,不走了。”
“行啊,”第七歌面不改色,席地而坐,“反正闹着要进城的人不是我。”
“你……!”姬差哑口无言,愤愤瞪了半天,最后把气咽下去,别开头,语气总算不那么冲,“……你为什么不给我搞一套?”
“你说什么?衣裳?”第七歌斜斜睨她一眼,“给你搞了,你穿么?”
“你不给我怎么知道我不穿?”
“是——你穿——”
第七歌起身,慢悠悠踱步到姬差身边,背着手绕姬差转了一圈,一低眼就是姬差满头的珠翠。
她拿手随便拨了拨,姬差不耐烦躲开。
“你怎么不穿呢?”第七歌自顾说道,“穿上了,还像昨儿那样,野狗快追到脚跟底下也得先把脸洗干净。洗着洗着头发乱了,还得拆了一头发带重新系一遍。命算什么?漂亮干净最重要。你哪犯得着穿这男人穿的粗布啊?我就是给你绑三百圈纱布也拦不住大小姐招摇过市不是?你得打扮得好看再好看,好叫人一眼认出你是城主家的大小姐,这样……”
她猝不及防俯身,凑到姬差耳边:“别说男的,就是我看了,也想把你浑身扒光好好肏一肏。”
姬差气得发抖,扬手便要往第七歌脸上打去。
下一刻,手在半空便被一把抓住。
第七歌换了神色,眼似冰霜,冷不丁将姬差的手甩开,站直了睥睨道:“所以啊,乖乖穿你的裙子吧——差娘。”
说完,她抬腿便走,再不回头看。
没想走出多远,第七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喂。”
她止步回望,见姬差慢慢抬手,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拔下自己头上所有簪子,扔在地上,又解了发带,将满头青丝盘在头顶,随后蹲下去,往脸上抹了两把灰,开口已没了底气:“这样行了么?”
姬差不动声色扬了扬唇,背着手继续走:“勉勉强强。”
刚走了没两步,她蓦地站住,疾步回来拉着姬差到一处草丛蹲下:“别出声。”
河边,两个蝣人抱着水壶正要取水,口中用她们听不懂的族语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他们不远处的后方,跟了四个俊俏公子——
和一团长着竖瞳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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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差(c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