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译文接了起来,然後在接下来的短短三分钟之内脸色巨变;挂了电话,他立刻就打给了汲谦。
汲谦听完,尾音都没抖一下。他很冷静地说,平板的声音通过听筒几乎有些失真:
“联系离片场最近的医院,派个救护车去。”
他挂了电话。
那通电话只有三分钟,却信息量巨大。
他们终于知道两个人私会这几个月安静地过分,究竟是在做什麽了:
向荣说服了阮子瑨杀了简衡东。
他找到了阮子瑨,花了很久很久,用自己的身体和感情利用阮子瑨对简衡东的爱和嫉妒说服了他:
“只有简衡东死了,才能永永远远地保持干净”
阮子瑨对简衡东的感情十分复杂,在他出道之前,简衡东就已经是他的偶像。他收藏了他无数的片子,可以说他就是他进入行业的契机;那个时候他对他还仅仅只有单纯的崇拜和羡慕。
直到他进入这个圈子,终于能直观地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然後意识到他的目光永永远远地不会落在我身上。
于是“羡慕”变成“嫉妒”,然後,在他终于和简衡东合作了之後,变成“原来我只能是他会叫错名字的後辈之一,他关照我的每一次都是一种怜悯,怜悯我永永远远不能追上他的步伐”
最後,变成简简单单三个字:
“凭什麽?”
凭什麽我拼命追求的天赋,他却肆意挥霍。他最终一定会浪费这份天赐的礼物,而我爱他,爱他的表演,爱他的事业,爱他永远闪耀,爱他是我一生想要活成的样子。我希望他永永远远站在巅峰,不会衰老丶失败,皮肤松弛丶眼皮垂落,最终失去灵气,被岁月击垮,从珍珠变成鱼目,被人们遗忘,靠着回忆录度过馀生。
我不要他那样。
我宁愿他死在最美的时刻,像蝴蝶标本定格的生命力,永永远远被钉在电影里,永永远远被怀念,永永远远是现在的样子,我爱的样子。
如果没有向荣,很难说他最终会不会举起枪,有可能会,但更大的可能是不会。阮子瑨向来并没有那麽坚定,也就是个普通人。但向荣找到了他,看到了他的脆弱和挣扎,也全盘接受他的嫉妒和暴虐。他被推动,被爱,被接受,被安抚,被告知:
“简衡东是个安于现状的懦夫,他从来都不在乎表演,并且肆意挥霍自己的天赋。我在片场看到过汲谦……他们在一起了,你没有机会了。”
“你不嫉妒他吗?你怎麽能不嫉妒呢?想要了那麽久的东西就这麽被人抢走了,你怎麽敢丶怎麽能什麽都不做呢?”
“汲谦会玷污他的才华。你看看他,他被弄脏了,他眼睛里已经有了具体的影子。现在是最好的时刻了,是简衡东最後的高光。如果他现在不死去,你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高处跌落,泯然衆人。”
“这是你最後的机会。你不会有第二个机会正大光明地举着枪对他的後心扣动扳机。”
“除了……你握在手里的,会是真的枪。”
他同意了。同时对向荣的浅薄感到轻蔑,但阮子瑨没有反驳这个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操控了他而洋洋得意的男人。
笑吧,把其他人都当傻子的蠢货,最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他厌恶地移开视线,同时又控制不住地贪婪地看向那张脸。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简衡东死在他手里後,他当然也活不了,在那之後汲谦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这蠢货怎麽会以为自己能在这一切之後干净地抽身而走呢?
但阮子瑨不准备提醒他或是向他解释。每个人的选择都是注定的;向荣根本不懂爱,又怎麽会懂得为什麽简衡东必须死去。
这根本与汲谦无关,或许与向荣都无关。阮子瑨不恨汲谦,汲谦只是恰好出现那里丶恰好成为被爱的那一个人。他只是工具,他无关紧要,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如果简衡东活着,他永远会爱上另一个人。
因为爱意不可控丶爱最危险的同时又最浅薄,人们总会不受控地爱上另一个人而已。或早或晚,自由意志永远不可控,也不可被信赖。
他要杀死简衡东,不是因为不信任他的神明,而是因为不信任自由意志。因为就是这种东西让他爱上了简衡东,同时牵着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怎会对弑神的机会说不呢?这个神明引领他丶摧毁他,不爱他的同时又怜悯他,他恨透了他,同时又爱惨了他,他有机会亲手让他陨落,有机会亲自把自己从神明的阴影里解放。
杀死前半生的梦,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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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