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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风瑶三(第2页)

当时我兄长刚到京城着手调查雷击案。他找到当地弟子问话之时,弟子向他汇报五起案子的共性。

“大公子,这五起案子死者的共同特点是,在政治立场上都与北狄交好,都是受雷击而死。”那弟子道。

我兄长道:“这些我已经知晓,有没有其他的相同之处?”

弟子道:“死者都是死在户外。”

我兄长忍俊不禁:“这不是废话?不在户外怎麽被雷劈?”

他将这事当做笑话讲给我听,我当时也是一笑了之。但现在一想,竟觉得这话有可品之处:

那些高官出门必动车马,而他们死前必定会接触的人是——车夫。

而修齐的父亲修盛,便是佣人,与这些高官们的车夫私下相交甚笃。而修齐与他们关系很好,也相当有可能去暂替他们的班,参与驾车。

如果修齐便是那个能观测天象的神迹者,他完全可以预判雷击的位置,然後将高官提前拉到那地去,他对位置的测算精确在毫厘之间。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卖国贼在路上被雷劈死。

而修盛是太子的家仆,修齐想杀的最後一个卖国贼是太子。

但是令修齐没想到的是,他的父亲竟然被太子以微不足道的小事杀掉了,这种事对太子来说自是无足轻重,常见得很。太子老奸巨猾,定然不敢将修齐再留在府里,便将他逐了出去。

修齐没办法再以车夫的身份指引马车,只好铤而走险——找风雨楼要路线图。这是他当时孤注一掷的选择,也是我看来相当明智的决定。若是他做成了,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都一夜得报。

太子,这最大的卖国贼,本该成为雷击案的最後一个受害者。

——如果不是我兄长大发善心,篡改了他的计划。

修齐应该对兄长恨之入骨。如果我是他,我会将兄长碎尸万段。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达成合作,那麽我便不得不推测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了。

後面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按照约定接近易子安,套取了他身上的密信。密信用暗语写成,但是我很擅长破译。徐扬是太子的人,是皇帝身边潜藏的隐患。

正巧这时易子安向我打听他妹妹的下落,我便借口去找风雨楼弟子打听消息,暂离现场。我在修齐预言的那个雨天里打着红伞见了他,将密信内容告诉了他便离去。

未时左右,我回到易子安身边。城门外大雨倾盆。易子安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双眼热情似火。他的眼神呆滞痴傻,我不用猜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看着面前的那片林子,一道惊雷横劈下来,刺目的辉光照彻山岳。

我知道那是徐扬被雷劈死了。

那道雷在我眼中再也不是如日升月落般的正常现象,它在我眼中变得扭曲可怖,又美丽至极,让人不由得想要碰触——

我从小到大读过太多情报,掌管太多卷宗,看过太多故事。那些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重大要案,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庸人的蜗角之争。对于已知的故事我早已厌烦,我向往探索未知丶追求全知。

古往今来,自太古之初到当世,世人庸庸碌碌的争斗不过是为几口吃食丶几片土地。几千年里,人们征伐杀戮,铸尽神剑名刀。那借着刀兵坐稳了皇位之人,便自以为坐拥了世间万物之精魂,成为了天下共主。

而当这个朝廷江河日下之时,又出现新的替天请命之人铸好新的刀兵,以激浊扬清为名向天地许诺新的世道。于是那些天下共主再被新的刀兵推翻。

那些新的代神行命之人,抱着救世的伟大理念继承所谓的天意,却被天意所抛弃。他们成为新的帝王,看着新的朝代又陷入同样的困局,被同样的新的天命之人逐下宝座,一遍遍重复这已被用烂的俗套剧目。

在几千年的历史里,在同一片大地上,同样的悲剧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地上演。

几千年前的太古之世,与今天所谓的礼乐之邦,于我所见没有任何不同。几千年里,人不过学了些无用的繁文缛节,多了些繁复的名目称呼,编了些管人的奇巧手段,将手中的粗糙木棍翻新了一遍一遍。人们能创造出一个个升天入海的游仙故事,但本质上仍不得不在地里刨食。

人被困在这样的循环之中,不得解脱。

大部分人看不穿这一层,还将它叫做不可逾越的宿命。

我一直相信人知道得越多才会越自由,有了更多的选择才会有从痛苦中得到解救的可能。但绝大多数人生活在一片混沌中间,看不清前路,在一片未知之中迷茫一意向前。他们被禁锢在狭小的宿命之中寸步难行,却还以为自己正自由地选择前路,无人可挡。

我不知道世间有没有神明,但如果有,我相信人在神明面前与持着木棍乱蹦的猴子无异。

而这道雷不同,它蕴含着凡人与神明并肩的可能:以日月星辰为盾丶以风雷雨电为刀,将世间绝对的铁律踩于脚下,将从前人们不可触碰的天道当做自己的玩物。

更能——预知命途,带领人类脱离蒙昧,走向既定的明朗的未来。

我当然清楚一个神迹者的能力有限。虽身负神迹,但是刘渊兮一夜灭门丶北堂月惨遭抄家丶修齐流放朔北。他们能简要地先知眼下即将发生之事,但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预测,更遑论占卜天道命途。

可神迹的力量是不断发展的。据风雨楼卷宗记载,几百年前的神迹者还仅能预测海啸洪水这类大事,其感知力可能尚不如野兔游鱼蜻蜓这类动物。但到了这一代,神迹者便可以毫厘不差地预言风雨雷电,精确到方寸之间。

而且神迹者的数量也是不断增加的:在远古时期,几百年都很难出现一位神迹者。但仅在当世,便有三峰并立。

如果神迹的能力被不断延展,不断增强;神迹者人数不断增多,乃至人人都获得神迹——人们能否在某个未来精准地看穿千年以後的必然,揭示自己必将走到的终极命运?

得知了神迹的存在让我感到无比痛苦,像一个先天的盲人突然恢复了视觉,看见了太多一生都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下一瞬间我意识到:很遗憾,我也是万千庸人中的一位,或许我这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神迹。

像一只猴子突然窥见了人的文明,只瞥了一眼,便又被打回森林中去,继续做回那只一只周旋于猴群之间,靠传递消息分得两块桃子的可怜野兽。

那个片刻我想得太多了。

若不是易子安捂住我的耳朵丶拭了拭我的脸,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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