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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安 驱雷掣电（第2页）

我知道，我已经是病急乱投医。我没有指望她能给我什麽确切的答案，但是她却双眸动了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是个打听情报的江湖势力。怎麽，你要找他们麽？”

我的心脏一遍遍跳，一遍遍冲撞肋骨。我点头称是，问她道：“那……如果我想寻人，可行麽？”

瑶儿像是思索了片刻，神色复杂。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温柔对我笑道：“可以。实不相瞒，我认识风雨楼的弟子。你若是有想打听的事情，我替你和他们说，可以给你打折。”

她眉眼间含笑，摇曳生姿，如同被风吹拂的海棠花，淡雅又清丽。我本不想麻烦她，但是见她那纯粹善良的笑容，我便不忍拒绝她，同意了她的请求。

我将一个装满了金条的匣子放到瑶儿手中道：“我想找我妹妹。她四年前被抓到了北狄，然後就杳无音讯，不管是生是死，我想知道她的下落。她叫易子岚，字怀逸，今年二十二岁。丹凤眼，柳叶眉，很高，身材匀称。爱和人说话，爱喝酒，会武艺，师从墨定山道士，使得一手好剑。”

瑶儿打开匣子，看着明晃晃的黄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神色。她接了匣子以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又从容自信的笑。她对我点头道：“我会把事情给你办好的。”

我们两个在江堤上坐了许久，我情绪很激动，一直在给她讲我的故事。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不敢提及和家族丶父亲丶太子相关的话题。于是我给她讲我妹妹小时候的事。

“阿岚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孩，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当年我们家族里一群小孩在一起谈理想时，女孩们都说自己将来要成为最漂亮的美人，嫁给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她们问阿岚将来想嫁给谁，阿岚只说了一句：‘我想自己成为最伟大的英雄。’

“因为她是庶出的孩子，所以大家并不喜欢和她玩。她从小就不怎麽合群，便只和我在一起待着。她常常溜出府外，听说书先生的故事，买下他们的话本，和我一起偷看。看完以後我们就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地演，她演大英雄，我演卖国贼，家里的几个仆役演她的千军万马。她按照话本里所讲一次次将我打败，站在高处，用笨拙的木头枝假装砍掉我的头颅。

“父亲给阿岚取过小字，叫贞淑。但是阿岚对这个字排斥至极，如果谁这麽叫她，她就要和人打一架。後来她和我一起翻书，在李白的诗里面翻到了一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于是为自己取字叫‘怀逸’。

“後来有个神叨叨的女道士来我们府算风水。那道士算来算去，硬说阿岚八字不好，要给家里招灾，叫我们把阿岚扔到山上去。父亲听了她的话，立刻让女道士将阿岚带走上山修行，消除业障。很多年後，阿岚回来了。她回来时已经学了一身的剑术，武艺远远在我之上。

“後来我才知道，那女道士是相中了阿岚的武学根骨。但是父亲不会轻易放阿岚出去学武，怕她嫁不出去。他只想将阿岚锁在家里，学女红和琴棋书画。于是那道士用了这样的手段将她骗走，收为徒弟，将自己的剑术都传给了她。

“学成归来以後，阿岚并不老实。她梦想进江湖当一个侠客，走马飞鹰，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还梦想着上战场，成就一番事业。她经常出去打架，一个人单挑全城的流氓混混，还老是带坏同族的堂妹。後来父亲把她锁了起来，她就天天在後院练剑，梦想有一天杀尽北狄人。

“她被抓走以後，我去问府里的下人。我一直以为是北狄人不守承诺，先动手抢人。但是很久以後下人们才敢偷偷告诉我，是父亲在阿岚的饭菜里下了药。阿岚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然後父亲亲自将她绑起来，塞进了北狄人的车里，只为了讨他们一笑。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我声音有些哽咽，讲到此处，再也讲不下去了。我擡头仰望浓云密布的天空，忍住眼泪，不让泪水下流。

瑶儿看出了我的悲伤，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良久，她柔声劝慰我道：“你要相信风雨楼，这世界上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

然後瑶儿替我去找风雨楼，我一个人站在江边，陷入思索。我在那里站了一两个时辰，大约到了未时，江边突然狂风大作，乌云遮天蔽日而来。我知道是要下雨了，于是准备回城。

但是我还没等回去，就看见了瑶儿正在朝我的方向走来。她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对我笑道：“风雨楼已经收了你的定金，我把有关的卷宗带回来了。你妹妹很可能没有死，而且很快就能查到她的行踪。”

我喜不自胜，一个箭步冲到瑶儿面前，激动道：“瑶儿，真的谢谢你。”

此时，在不远处的天穹前，一道闪电撕破昏暗的天幕，滚滚雷声紧随其後，震天动地。我下意识拉着瑶儿站起身，将她紧紧护住。

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雨脚如麻，在水洼里绽开一朵朵狼狈的水花。我与瑶儿都没有带伞，附近也没有避雨之处。此地背靠树林，距离南城城中还有一段距离。

瑶儿想在树下躲着，我突然想起四年前的雷击案，对她道：“不可以，树下不能躲雨，会被雷击。”

于是我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盖到她的头上。倾泻而下的大雨很快湿透了我的单衣。我们两个人一路奔跑，但是距离城门仍很遥远。

我们两个的衣服都湿透了，鞋袜上沾了深深浅浅的泥。在一片磅礴的雨幕中，外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瑶儿索性将盖在头上的斗篷卸下来，放到我手里，笑道：“就这麽听雨吧，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见到她笑，我就高兴至极。我被雨水浇得湿透一片，但心里却不断蒸腾起暖意。于是我擡起头，任由雨水冲刷，对瑶儿兴奋道：“好啊，我也喜欢听雨——”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打进我们面前的那片林子里。一道通明刺目的辉光照亮了天地，将瑶儿的的脸照得格外凄艳秀丽，如淬火新炼刚出窑的白瓷，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辉。然後一声惊雷横贯而下，几乎振颤了眼前的山岳，我们脚下的土地也为止颤动。

那一道雷声离我们很近，声音极大，刺得人耳膜生疼，几乎要裂开。

但那一刻，瑶儿转头看向那道惊天动地的雷。她的眼神悲伤痛苦丶歇斯底里，却又欣喜若狂丶充满神往。我完全说不出来那是什麽样的情感。转回头时，她眼里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她为何而落泪，我只当她是受到了惊吓。瑶儿手中抱着我给她的斗篷，腾不出手来。于是我伸手，替她捂住双耳。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麽做，用黄金一样灿烂的眼睛看着我，眼眸中闪烁着奇异而绚烂的光辉。

那样美丽的眼睛，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雨停以後，我带着瑶儿回到了苏惟明为我们准备的客房，但是此时徐杨不知所踪。

在昨天黑衣人干扰刺杀任务後，皇帝等人就住到了南城的府衙里，收到了严密保护。苏惟明此人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实际上非常有手段。他治军极严，身边的禁军如铁桶一般，插不进一点细作，也很难被人攻破。现在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唯一一个可能完成刺杀任务的人只剩下徐杨。

今天早上徐杨潜入厨房往早膳里下了毒，但是端上来的饭菜都是正常的。他去了厨房一看，发现自己下了毒的菜品都被人苏惟明命人倒了。徐杨害怕苏惟明看穿自己，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先除掉苏惟明灭口。

但是我对他的计划表示反对。苏惟明是一个杰出的将领，武力未知。徐杨贸然对他动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就算他真的将苏惟明杀了，对于太子的计划而言也是节外生枝。

当时我劝徐杨静观其变，但是徐杨嘲笑我畏首畏尾。因为北狄马上就要攻破朔北，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将皇帝处理掉，给太子一个名正言顺继位的机会。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徐扬对我冷讽道：“处理区区一个郡都尉，就不劳烦少将军大驾了，属下一个人就能做到。少将军还是继续作壁上观吧，也免得脏了您将来要当三公的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