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他是出生入死的英雄,岂有带伤来拜见我之理。我要亲自去探望他,以表敬重。”我答道。
于是主事官员带领我进了军营,找到那位易将军所在的营帐。但是掀开帐帘时,只看见满床的血和几瓶尚未用完的伤药。人却凭空消失了。
主事官员脸色大变,忙找到昨晚负责巡夜的校尉来质问。
“易将军去哪儿了?你们最後一次见到他是什麽时候?”主事官员质问道。
校尉拱手道:“属下实在是不知。昨天傍晚来送晚膳的时候易将军还在。然後……昨晚大雾,再加上逃兵出城,军营派人追捕,上下乱成一团,属下便无暇顾及易将军……谁知道今天早上他就不见了……”
我前脚刚到,後脚他就消失了。莫非,他在躲着我?
于是我缓缓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昨晚离开的那三个人中,也有他一个?”
那校尉听见我这麽说,非常恼怒,高声道:“不可能!不许你这麽污蔑易将军!这十个月里大小战斗,他从来没有怯过战,怎麽可能去当逃兵!”
“那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我看着那校尉替“易将军”说话的样子,不禁叹息。看来这个冒充我名字的人在军中的确作战神勇,很得军心。而我这个真正的易子安,是个卖国贼,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维护过。
“说不定,他昨晚是被贼人趁大雾劫走了。我们易将军武艺高强,神勇无比,说不定是遭人嫉恨,才被掳走!”那校尉嘴硬道。
但是我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朔北郡气候干燥,不应该经常有雾。于是我问道:“你们朔北郡常常有雾麽?”
主事官员道:“没有,今年目前为止只有两次雾。第一次是易将军奇袭北狄粮草那回,第二次就是昨天。”
这当真很不寻常。不管是奇袭还是逃出军营,都需要提前几天谋划。但是此人这两次的行动都完美地利用了大雾,就好像他提前很多天就知道了这一天的天气。
兵士们追查几天,都没有查到“易将军”的下落。于是我放弃了追查此事,专心去找妹妹。如果她真的从北狄大营逃出来了,那麽肯定会进朔北郡来,至少也该留下些线索。但是我四处打听,依旧打听不到和我妹妹有关的消息。
我去询问朔北郡官兵,大概描述了一下我妹妹的体貌特征,问官兵是否见过。
那官兵似是觉得我好笑,对我说道:“将军你知道我们守城的十个月里死了多少人麽?您又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到底是怎麽活下来的?这麽和您说吧,如果您的妹妹真像您说得那样年轻漂亮细皮嫩肉,那她的肉在黑市能卖到两吊钱一斤呢。”
我当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从京城回来後,我将朔北郡情况一五一十地上报。但是我没有提及易将军逃走一事,只对太子说他奇袭大营後伤重而死。我清楚太子的性格,他如果知道那人活着,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斩草除根。
那个“易将军”的确是个英雄,我不忍心看他草草死掉。
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那位“易将军”在前线的战功。太子上奏,对我大肆表彰。皇帝也为我加官进爵,夸我少年英雄,对我信任有加。
朔北之战的军功全都加在了我这个根本没参战的人身上,太子也如愿以偿地通过我得到了进一步的军政大权。
我感觉非常愧疚难安,觉得是自己窃取了别人的功勋。但是我心里清楚,我不过是太子的一枚棋子,我没有权力反抗他们给我施加的一切。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刀枪剑戟,我都无法反抗。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太平日子。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却越来越好,完全没有要驾崩的趋势。
太子越来越心急,毕竟皇帝多活一年,他将来就少当一年皇帝。此时三皇子和四皇子羽翼渐丰,太子清楚事情越拖便会越对他不利。他不断地向禁军安插人手以应对将来的变故,可是这个变故一直也没有来。
这两年里,太子安排我接近皇帝,我也凭借着武艺和忠心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被皇帝引为心腹,倍加重用。皇帝昏聩而轻信,他对我的信任居然超过了对我父亲。
两年里我屡次受到提拔,从羽林中郎将一路升迁。在前任统领病逝後,我也被升迁为禁军统领,管理整个京城的布防。太子更是意识到我地位的重要,对我说话也客气了许多,不再对我颐指气使,逢年过节还会给我送来些金条。
我上任禁军将领那天,陛下将我带到了距离城门很近的一个台楼後。那地方看上去很像武库,一片漆黑。陛下命人点上了灯,一个壮观而精密的机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机关约有一层楼高,守卫见到陛下来,将那东西拉走,推到城楼上。
陛下随我跟着守卫一起登上城楼,笑道:“怀宁,它就是你今後的同僚,北堂。”
我隐约听父亲讲过这个东西。就在前几年,京城出了一位姓北堂的工匠天才。这位天才在全城布置了一套精妙至极的守城机关,陛下将其命名为北堂机关城。
据说这套机关精密至极,内能控制京城所有军事枢纽,外能站在城楼之上挡百万军。而眼前这个精密的机关人仅仅是这套机关系统的一小部分,是它的控制枢纽。
陛下只将操纵这个机关的权限交给每一任禁军统领,即使是我父亲也无缘得见。
“怀宁,如果京城之外来了敌人,就如此做。”陛下道。
陛下拿出禁军令牌,转了转令牌上的机关。
这个令牌的机关有其开啓方式,如果开错,里面的东西就会自毁。陛下将令牌掰开,里面藏着一黑一白两把钥匙。
他将黑色的钥匙插入机关人口中,轻轻转了转。我向城下看去,城墙上瞬间射出无数羽箭,直勾勾地射向护城河外的对面,几乎无缝衔接地射出下一箭。
这射箭的速度比当今最精良的诸葛连弩还要迅捷,是人力远远不能及的。在羽箭充足的情况下,不到一刻钟就能射死护城河外的十万大军。
我震惊得目瞪口呆。陛下见到我这副样子,轻笑一声,将那把黑色钥匙放回令牌中。他对我道:“白色那把我就不给你演示了,如果城内出了叛乱,那把白色钥匙能迅速封锁武库和城内各个要道,操纵城中塔楼,瓮中捉鼈射死叛军。”
陛下将那两把钥匙放回令牌里,将令牌合上,交到我的手里。
“怀宁,北堂家已经不剩活口了,这世上能驱动这机关的唯有你一人。”
听到这句话,我的脊背发凉。我没敢细想“不剩活口”背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