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仰星下意识看向病床上拱起的形状,虽然枯瘦,但好在还在……
但她不免胡思乱想,想万一只是用纱布或者枕头僞装出来的呢?
大概是久经病痛,萧迟如今说话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几分柔和,故事娓娓道来,退去了傲气,像一柄钝刀。
“医生当时很为难,我这辈子没求过谁,也几乎没对谁重复两次以上的话,算起来也就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医生。”
“那天他们在门外讨论了好久,好歹是同意我的请求了,但其实我在被推近手术室之前又或者说上麻药之前都没法保证我的腿能不能被保下来,麻药面罩罩上的时候麻醉师让我数数,我记不清数了几个,只是觉得有点虚幻,前几天上午还在考场考试,那是高考啊,没过几天就被推近了手术室。”
“是不是话有点多?”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直到喉咙开始干涩不适,这才停下来,“能喂我喝点水吗?”
他们之间的对话以萧迟为主,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了才好。
“不多,不过我不想你一次性就把话说光,你可以慢慢讲,你也别只讲给我听,讲给千千万万的人听,你快点好起来,就算走不了路也没关系,你以後可以成为风流的轮椅老头,去路上和别人唠嗑。”
林仰星起身给他倒水,用手搭着试了一下温度,递到了他嘴边,她没照顾过谁,动作很青涩,在萧迟凑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躲。
“躲什麽?又不会咬在你手上。”萧迟笑得无奈,叼着纸杯的边缘,扯着林仰星的手让她过来一点。呼吸轻到近乎没有实感。
“说起来,你有这样给小冠军喂过水吗?”他轻咳了一声,眨眼笑。
怎麽又说回来了……
“这种事情有什麽好比较的,你好无聊。”
“其实我不想承认他比我好,但是至少他能比我活得更久,第一次说喜欢你确实是假的,第二次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我真假参半,刚开始就是想逗逗你,觉得你这人真倔,眼里有人了就容不下其他人,说是喜欢你不如说是羡慕你们两个的感情,反正我没体会过,我妈走得早,我爸後来也丢下我走了,之前听说过你家的事,总觉得我们才是同类。”
“我也不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会好到无懈可击。”
後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是林仰星细微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所以你向我示好其实就是为了让我和他心生隔阂?”
他沉闷地笑,胸膛震动了两下。
“是不是挺没劲的?”
“确实。”
林仰星没有要委婉的意思,他们现在把话说开也好,不然她站在这里总感觉别扭。
“没能看见你们两个闹矛盾还是挺遗憾的,不过现在我也没这个精力了,因为我将要给你的东西,是祁牧野这辈子都给不了的,他就算愿意也得往後排,青梅竹马又怎麽样?这次我抢占先机了。”
他重新躺回病床上,病号服对他来说过于宽大,领口大敞着,林仰星撇见了他胸口的淤青。
“那个……是怎麽伤到的?”
“你说这个?”萧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思索了一番,“那个下雪天你砸出来的。”
林仰星:……
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
“真的假的啊……这都已经大半年了……”
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那个雪球真不算什麽,别说淤青了,挠痒痒都算不上,但对方是个病人,还真不一定,不是有那种轻轻一碰就会碰出淤青的病吗?他现在这麽虚弱,可能是真的呢。
她这麽想着,说出来的话也软,带着几分歉意。
“当然是……假的,高考那天考数学的时候突然昏了,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到了胸口,和你没什麽关系。”
萧迟将那本书重新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遮住了自己光滑的颅骨,“下雪那天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死亡的话,你现在还记得吗?”
“当然。”
“你当时说,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开始。”
上午的探视时间已经快到了,护士已经开始来每个病号房催人。
林仰星从椅子上站起,等着他说完最後的话。
“你愿意来看我,我很高兴,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
“你很好,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