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林溪雪收到病例的那一天,天色一如平常,没有什麽特殊,是她一直喜欢的平淡丶毫无波澜。
云还是高高挂起,风吹得怡人,连傍晚的月色都和美醉人。
女人回到家,一个大学期间她在外租的出租屋,她关上门,再从内部锁上。
夜间室内的空荡与声音的清晰,为这间房子又增添了一丝沉默。
开灯,清明的灯光照亮了简单整洁的室内。
林溪雪卸下背包,靠在椅背上,凝视着手机屏幕好几分钟。
回家後,要是连她都不发出声音,那这个屋子真就没什麽动静了。
林溪雪架好摄像头。
她对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流程,才把手机架上去,点开摄像按钮。
干净的桌面上放了一张白纸和一只黑笔。
林溪雪在摄像头下,对着面前的白纸按照记住的流程一遍又一遍走下去。
她提笔写下“遗嘱”二字。
许是过度依赖电子産品,林溪雪写字也生疏起来。
高中三年的苦读与肌肉记忆,都比不上三天的停手起效果。
笔尖在陌生地挪动。
林溪雪还是这麽平静地写下去。
她没什麽财産,就是留下一点赡养费,和给老人的一点钱。
就像她母亲跟她所说的,责任是压在每个人身上的东西,她必须尽责,就像她母亲当年那样做的一样。
她签上名,按上手印。
对着摄像机将遗嘱念过一遍,才结束了拍摄。
病例在包里折成了小方块,因为她的包很小,所以还是露出白色的纸张一角。
林溪雪做完了这一切,她终于成了毫无身外之物的流浪者,在一所陌生的城市,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林溪雪在孤身来到这座城市时就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孤独的人,在社会边缘游荡,只是可能是一时脱身的新奇和自由,让她太得意忘形,从而忘记了自己漂泊的可怕。
她可能会随时遭遇不测的意外,可能会随时死去,在别人找出她的证件然後给予她的家人,那些总是孤苦的人,同样没有家庭的漂泊的人。
或许也终于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无知和妥协,笑脸相迎,母亲小时候在她身边,总是这样一副形象。
父亲则困在那辆在尘土和泥沙堆积的大卡车,她也不记得他的身影,只是很胖丶带着黝黑粗糙的肤色,又有一种读过书的不肯妥协的傲气。
父亲读过高中,没读过大学。
母亲在父亲离去之後,或许太怕,太怕林溪雪变成她那样的人,怕林溪雪像她那样十几岁外出打工,在工厂差点被关起来,还是偷跑出去的恐惧。
所以她撒手不管,任由其该干什麽就干什麽。
林溪雪对她的母亲,有一种同情,又时不时夹杂着孩童时那种对母亲的崇拜,再加上那些歌讴母爱的视频,她真的以为母亲是个什麽职业,当上後就该奋不顾身。
林溪雪大学後,和母亲的联络是一个微信账号,她不爱发朋友圈,也没什麽分享欲,而母亲的微信还是频频更新一些各种格式化的广告。
总是那麽不稳定,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在换工作,时不时卖保险又有时帮人推销一些水果。
她受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那头发过来一个询问的但是平淡的问句。
“大学後要我转生活费吗?多少。”
林溪雪回复了一句不用了。
那头也看到回复了一句好的。
大学第一年,林溪雪当时赚到了一笔几万块的稿费,她当时准备在附近租个房子,感觉钱还有富足的时候她还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