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华公子他——”齐白岳扭头看向赵明州,如同雏鸟寻求父母的庇佑。然而,当他看到赵明州脸上的神情之时,他的眉眼立时一耷,垂下头去,泪水顺着秀气的鼻梁悄无声息地滴了下来。
他的神明救不了他了。
她此刻亦被困在深渊里。
“明州……”桐君小心翼翼地扶住了赵明州僵硬的肩膀,将好友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妄图让她倚靠进自己的怀里。可明州却如树干一般直挺挺地板着,嘴唇无助地翕动了两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桐君感到一阵心悸,明州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曾经失去兄长的自己,也是这般失魂离魄,心无所依。而当时的她,是如何得救的呢?
如果想办法让明州内心的悲愤外泄,会不会对她好一点呢?
桐君心念急转,突然灵机一动抛出了一句:“是谁——害了华公子!”
赵明州近乎涣散的眼神晃了晃,平摊在膝头的手也骤然握紧。
“谢三宾……”
闻言,齐白岳从地上弹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就往城里冲。
在赵明州沉浸在痛失挚友的悲痛中时,李成栋和李攀带领着明州军攻破了泉州的城门,直逼内城而去。是以,齐白岳提着明晃晃的刀走在路上根本没人上前阻拦。赵明州也摇摇晃晃地跟在後面,二人一前一後,脸上的表情皆是近乎麻木的冷酷。
桐君和罗明受像左右护法般护在二人身畔,身後跟着一队亲兵,所有人都沉默冷硬地如同一把沁在冰水里的匕首。
除去明州丶齐白岳与华夏的情分不谈,只华夏千里驰援肇庆城这一件事就奠定了他在明州军衆人心目中的位置。更何况,此番攻打泉州,本就是为了营救华夏。可偏偏要营救之人就死在衆人眼前,这让衆人如何肯依。这样一来,谢三宾便成了衆矢之的。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入谢府,却发现谢府早已是人去楼空。齐白岳气得脸色煞白,提着刀在院子里兜来转去,把大门劈砍得东倒西歪。赵明州却只是静静地在院中立着,目光不知投放于何处。
“阿姊,我带人去抓他!他跑不远!”齐白岳咬牙切齿道。
赵明州被他这麽一喊,方才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你看这宅子——”
齐白岳顺着赵明州的眼神看了过去。
“他不会任由这麽多珍宝落到咱们手里的,他一定还在这里。”
齐白岳一怔,瞬间会意。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刀尖委地,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他的脚步灵俏,如一只蛰伏的山猫。充血的眸子机警地扫过看上去平静的院落,静待三窟的狡兔落入陷阱。
这时,赵明州的耳朵动了动,她倏地回头,看向院子深处的一口古井。她和齐白岳对视了一眼,二人缓缓向着那口井移动过去。
那水井极不起眼,其上笼罩着金桂树巨大的树冠,将它彻底隐在树影之下。可细细聆听,却能隐约听到簌簌的声响,竟是来自缠绕着绳索的辘轳。
齐白岳静静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绳索,脸上的表情悲喜无定。他倾了倾身子,上半身修长的影子落入井中,在潮湿的井壁上凝住不动了。
在那逼仄压抑的空间里,齐白岳的影子被无限地放大,遮蔽了井口的天空。
一股莫名的腥臊之气从井中隐隐袭了上来,与之应和的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齐白岳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井沿。
咚咚咚——
“我看到你了。”他的声音顺着井壁几经反射,发出让人震慑地回响。被井口的日光一照,那张秀美孱弱的面容扭曲成古怪的模样,如恶鬼,如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