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跟着的桐君,紧走两步,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他吗?”桐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赵明州没有回答,只是一拳打在城墙上,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草!”
桐君的眼帘缓缓垂落,她轻柔地拉过赵明州渗血的手,用手帕细细裹好,声音低沉:“明州,打仗……总是如此。”
“白毛儿是她的朋友……”
赵明州说的‘她’自然是般般,而在不知底细桐君看来,赵明州说的‘他’应该是小皇帝朱由榔。
桐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赵明州的肩膀。“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孤家寡人了……”
二人肩头碰着肩头,手臂挽着手臂,沿着城楼压下的阴影而行。她们的左边是光芒正盛的土地,右边是逼仄压抑的暗影,她们就这样行在黑白交接的直线上,不偏不倚。
是夜,赵明州的卧房里始终亮着灯。
她静静地坐着,双目凝着那簇跳动的烛火。
她始终没有想好该如何对般般开口,也没有信心直面朱由榔的悲伤。一直以来,纪春山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桥梁,他深得朱由榔的信任,又知晓明州与般般的身世之谜,更是他一力促成了三人的合作,而如今,那个白发金瞳,笑起来懒洋洋的道长,真的死了吗?
她知道多铎没有撒谎,纪春山带队护送唐王,本就是绝密之事,如果多铎没有亲手解决纪春山,又如何得知呢?而她,也的确多日没有接到纪春山的消息了。
——赵将军,肇庆见!
记忆中的男子,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手臂轻轻挥着,似乎过不了几日便又会重聚。
那家夥,口是心非得紧,明明嘴上说着监视唐王,把他送至封地,却又为了救这个曾经的敌人,不惜以命相替。她总说他是般般的朋友,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朋友?
初见时的针锋相对,互不信任;一路上的逐渐了解,相互扶持;广州之战的性命相托丶共抗强敌……她终于对这位白毛儿道长有了一丝丝友情的好感,可他却……
赵明州将脑袋紧紧埋在自己的手掌中,耳畔似乎又传来多铎的叫嚣。
——莫怪我替天罚之!
赵明州突然怔住了,缓缓擡起头,咂摸着那四个字:“替天罚之……替天罚之……天罚?”
——汝之罪孽,未必惩至汝身。
——凡人畏果,诸神惧因。
“这……就是我的天罚?”
一股迷茫之色漫上眼角眉梢,继而变得惨白如纸,最後转化为难以遏制的愤怒。她一擡眸,狠狠盯着窗棱外那一片残忍的夜空。
“狗杂种。”
恰在此时,一阵低黯的敲门声响起,如同诸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