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去哪里?”张某某擦擦手,疑惑地问道。
“你现在每天又是工作又是家务的,多辛苦啊是不是。要是跟我们一起走,不用还赌债,也不用养儿子,多幸福。”许如霜用高昂的语气介绍道。
“走?那我儿子和丈夫怎麽办?不行的,我累一点,但是我丈夫也会体谅我的。女人家怎麽能这麽娇气?吃点苦,打理好家庭是应该的。”说着说着,张某某颇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她最喜欢她的公婆夸她勤劳能干了。
“你的丈夫不仅不挣钱,还四处闲逛,拿你的钱去找女人。你的儿子拿着你的血汗钱不学无术,买东西追女孩。你觉得值吗?”许如霜一想到那份资料,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会争风吃醋,无论他在外面怎麽玩,我永远是他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这麽早就学会了谈恋爱,以後结婚不用愁。”张某某好像终于找到人来分享她那优秀的品质,因此格外高兴。
顾楚月无聊地托着下巴,等着许如霜的下一个话术,结果许如霜从身後掏出混了不知名药物的毛巾,一把捂住了张某某的嘴。几分钟後,张某某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後彻底歪着头睡过去了。迎着顾楚月疑惑的眼神,许如霜自然地说:“这种人劝不动的。你知道吗,有些人生了个儿子,自己好像也变成了男人似的,一边被当作女人压迫,一边又用精神胜利法分享作为精神男人的快乐。你别不信,研究表明,女人生了儿子,y染色体的片段会永远留在女人体内,相当于……寄生虫?”许如霜完全无视了张某某的心情,“既然她不走,我就只能让她先闭嘴了。我们去瞧瞧刘姐。”自从早上享受了刘莹的可口早饭,许如霜就成了刘莹的忠实迷妹,小目标是在半年内学会刘姐的拿手菜式。
这边,刘莹正为面前的小姑娘苦恼。石某是在运往地下室的途中逃脱出来的,却又被男人迷了心窍,还心甘情愿地怀上了他的孩子。
刘莹说:“男人靠不住的,小姑娘。是谁害你到这步田地呢?”她说,“是男人。可是阿豪跟别的男人不一样。阿姐你不能自己遇到过不好的男人,就把所有的男人都一棒子打死。”刘莹又说:“他有钱吗?有房吗?有时间精力来照料你吗?”她说,“阿豪很爱我的,我们的爱情不应该被物质阻隔。只要我们努力,什麽苦难都可以克服的。”
“你知道怀孕生子的真相吗?”许如霜一把推开大门。她看着石某身上的手串丶挂坠,和繁复美丽的服饰,胸有成竹地问道。
“生孩子,不就是要怀胎十月吗?她们都说,生孩子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很期待抚育一个我和阿豪的爱情结晶。”石某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
提到这个,刘莹想起了7层的女人们。她亲自照顾过几十个女人,可没有一个女人的産後算得上顺利,她们哀嚎丶哭泣,生不如死……但是往前追溯,从未有人向她介绍过怀孕生子的经历,也从未有人向她吐露过那些难以啓齿的痛苦,即使是她的母亲。每个人都讳莫如深,仿佛这是一个神秘的不可宣之于口的仪式——女性的自我献祭仪式。
“不知道是吗?你好好听着。”许如霜从口袋里翻出一叠纸。
“常见後遗症包括盆底肌功能损伤丶腹直肌分离丶妊娠纹与皮肤损伤丶産道及手术伤口问题等。盆底肌群损伤可能导致压力性尿失禁丶盆腔器官脱垂,比例约2-30%;産後腹直肌分离可能导致腰背痛丶体态异常;妊娠纹与皮肤损伤发生率约50-90%,目前尚无完全消除的医学方案;子宫切口愈合不良或瘢痕憩室发生率约5-10%,可能引起远期并发症。静脉血栓风险丶代谢变化等潜在影响也不可忽略。同时,産後可能出现抑郁或焦虑状态,约占10%。”
作为一个医生,许如霜的每一个用词都是收敛克制的,可是每一个用词的背後都是无法量化的漫长折磨。石某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怔怔地呆坐着,心脏在胸腔里四处乱窜,四肢发麻。当几张彩打的照片被递到石某面前的时候,她心中的弦断了。石某猛然开始干呕,手里的纸张飘散一地。顾楚月顺手收拾了几张,却也手抖了抖——那些照片只是拍摄了生子後女性胸部的下垂,刀口的缝合和永久性的妊娠纹,脱发丶耳鸣丶头晕丶漏尿而已。
石某重新擡起头的时候,眼泪和鼻涕已经纠在了一起。“从来……从来没有人告知我这件事情。”
“我也觉得很奇怪。”许如霜耸耸肩,“生育明明是世界上发生概率最大丶危险程度也相对最高的手术,这个世界上的一半人都会接受这场手术,但是它从来没有被重视过。我们医院连一个小小的切割手术都会准备好手术知情同意书和术後建议,但从来没有规划过向孕妇告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告知的话,生孩子的人会越来越少。”刘莹回答道,“生育被他们夸大了好处,因为生育对男人只有好处,坏处都是由女人承担的。”
石某低头想要捡起剩下的纸张,却因为瞥见的一眼开始继续干呕。
“你想清楚了吗?”许如霜问道。
石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我害怕。”
“害怕就先打掉。你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孩子,怀孕是对你们两个人的不负责任。”许如霜摸出谢微山留在别墅里的堕胎药,“我有药,跟我们走吗?”
石某最终站起来,收拾起行李。
舒瑜这边,情况也十分不好。小姑娘叶某被包养自己的金主迷得不轻,开口闭口就是是“我们是相爱的。”
若在世俗意义上,她们确实是相爱的。男方年纪三十左右,温柔多金。他从不强迫小姑娘,会哄着她开心。她生病的时候,他会出现在床前;她毕业的时候,他捧着花等她;她心情不佳的时候,他拿来两张机票……她们就像一对世俗的爱侣,除去不能拥有婚姻。
“这些爱不是精神上的爱。这种爱更像是一种交易,你在这种爱中不能收获到更有意义的东西,小姑娘。”舒瑜叹着气说道,“你的父母没有反对吗?”
“我收获到爱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叶某拿起桌子上的蛋糕,轻轻咬了一口,歪着头看向舒瑜,“我的爸爸很高兴,因为我的男朋友不仅为我支付了学费,还给我弟包了红包。”
叶玉不知道什麽可以被称得上是精神之爱。她的记忆里,“家”是一个乱糟糟的地方,三张狭窄的小床丶对着墙壁的窗户丶堆叠在一块的杂物共同构成了这个牢笼。家里很小,但是很热闹,邻居的欢声笑语和街坊的烟火气息总是毫无阻隔地横冲直撞。可是它们既没有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那麽响亮,也没有弟弟哭闹的时候那麽尖锐。爸爸妈妈总是在吵架,只有弟弟出生的时候,爸爸第一次开心地笑起来,那天,她第一次吃到一种甜甜的东西,她们叫它“蛋糕”。那种纯碎的带着回甘的东西,叶玉记了整整一个童年。很快,弟弟长大了,读书变得越发捉襟见肘,爸爸提出要把她许配给隔壁的一个大胖子,妈妈不同意。妈妈离开的那一天,雨很大。
-妈妈,妈妈不要走。
-宝宝,你记住,一定要找一个有钱的人,婚姻很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你,并且愿意为你付出。不要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的东西。
那是妈妈留给她的忠告。可是她不明白。妈妈拥有了名分,但是也只是名分。对爸爸这种穷得娶不上第二任老婆的人来说,这种名分更像是一个对一个奴隶的合法所有权。所以婚姻和名分本身不重要,爱,充满金钱的爱,才是她所需要的东西。她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大方金主,并且为了维持这段关系主动去学习乐器丶舞蹈。她喜欢这种物质之爱。
“可是他随时可以抛弃你。”
"他很爱我,他不会。"
“那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你该如何自处?”
“我貌美,能歌善舞,不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那你为什麽现在不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呢?如果你喜欢跳舞,为什麽不试着去成为舞者呢?如果你喜欢画画,为什麽不去进修和开办画展呢?你依赖他得到的一切,你原本可以自己亲手拿到。”
“那太辛苦了。女人是很难做到的。现在的生活优渥丶轻松。我可以享受生活,可以享受到对方提供的情绪价值,还有金钱,我很喜欢。”
舒瑜说不下去了。她昧着良心都无法驳斥叶某的观点,在这个时代,女人想要获得优渥的生活只能依赖一个优秀的男人,男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丶也是女人的终生归宿。
"那我想,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希望你能对我的出现保密,这也是避免你受到牵连的最佳方式。最後,如果你一定要选择结婚生子这条道路,我希望能尽我所能让你提前准备。"舒瑜将一大叠的资料留在了桌子上。
走到门口时,舒瑜接上了最後一句话,“你或许应该换位思考一下,你生活得如此快乐,你的男朋友的妻子呢?”舒瑜从未见过叶某的男朋友,不知他身高体重相貌性情,但是她能保证,他一定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