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乱舞
元觋走在天宫阙,向他熟悉的四方之极殿走去,宫中不似往日日夜点着灯火辉煌的宫灯,昏昧的光线,清冷的空气,旖旎的人声,元觋感觉自己走在深海之中,现在他要走向深海的心脏。
深海的心脏,是一只巨大的水母,触角长而有毒,魔幻而致命,这个水母就是虞夏。
她此刻正半裸着身子坐在殿中的水池里,水藻一样的头发肆意飘动,她更瘦更苍白更没有活人的感觉了,圣晏依偎在她的怀里,不着丝缕,两人共同吸着妇弋留下的那炳金质玉嘴的烟锅,吞云吐雾,一旁无数白花花赤裸的□□,有在扭动的,也有姿势诡异不知是死是活的,婉娈倡优,群魔乱舞,光怪陆离,醉生梦死。
虞夏听到大祭司进来的声音,迷离的擡眼看去。虞夏现在对权势的渴望,就像口渴的人狂饮海水,越饮越渴,越渴越饮,欲壑难填直到土崩瓦解。虞夏处死邓祭酒後,圣晏干脆将所有的政务让渡给了她,大祭司也要由她差遣,事事向她禀报。
“为我选的人有眉目了?”虞夏问道。小留侯被扣押後,虞夏没有一个趁手的人用。
“有一个。”大祭司顿了顿道:“但是个女子,脾气也并不温顺。”
虞夏笑道:“你是说一个女子打翻了子钰以前的侍卫团?”
“是的。”
“就她了,脾气大才镇得住我的场子嘛。”
大祭司招招手,门外的侍卫便带进来一个红衣女子。英姿飒爽,目光如炬,看着眼前糜烂的一幕也不为所动,目不斜视。自然的,就像本来就在这里的廊柱一般。
“叫什麽?”虞夏懒洋洋的问道。
“将离。”
虞夏点了点头,大祭司告退留下了将离侍候。
圣晏撑起身子来,头昏脑涨的他想起什麽似的道:“你把无瑕关起来了?那孩子是个东倒西歪的软骨头,没什麽出息,别折磨他了。”
“你呀,就是对待孩子太过宽宥,一个能顶用的也没有。你看看子钰和子镜被我教养的多好。”
“有姐姐在就好了,我是懒得操心这些的。”
“魔媪妹妹不在了。属于我们的血脉也几乎穷尽了,眼下,要有新生的孩子才可以。”
“按着以往,都是要给孩子找尊贵身份才方便延续祭祀习俗好迎接我们的精魄,现在几次意外和暴乱,王室凋敝,姐姐打算如何婚配。”
“就用柔兆公主的身份和小留侯配吧。”虞夏皱眉道:“实在没有别的人选了,小留侯这点用总能顶上吧。”
“好主意。”
“你的重生之法,可需要我来助力?”虞夏不经意的问道。
圣晏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的光道:“姐姐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有大祭司配合足以。”
虞夏好整以暇的躺下道:“你能安排好,那是最好的了。”
元觋离开了天宫阙,连夜回到日林仙府,虞夏像一个危险而有毒的水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元觋感觉到危机四伏,虞夏的触角在向他靠拢,触到了他的脚底,搭上了他的肩膀,就要锁住他的喉咙了。
回到日林仙府,元觋看到方言言因为作画太累趴在画案上,定睛一看不觉退了两步。
方言言体弱敏感,感觉有人靠近,便醒了,转头看到大祭司,突然想起画案上的画,那是她新画的大祭司的肖像,看着大祭司刻意保持的距离,以及铁青的脸上红锈斑斑,慌忙找东西盖上了画。
方言言坐在画案旁,不敢回头看他。
“你引荐给我的那个叫将离的姑娘,表现得很好,公主已定了用她。”
方言言依旧背对着他点头如捣蒜。
“没想到你这样文文静静的人,竟有这样身手的朋友。”
方言言没有回话,她现在只想抱着她的画钻到地缝里去。
元觋看上去也很不自在,更准确的字眼应该是局促不安“还有件事情,明日你带着这封信到天宫阙吧。让你的朋友带你去见公主,这封信上我想要告假一段时间。”
“好。”方言言假装自己很忙,倒拿着笔瞎画着。直到听到元觋离开的脚步,她才恢复了理智,收起了画板,再也不敢出门半步,深怕碰到元觋。
可大祭司告假在家,并不在去骨作坊,而是在日林仙府静养,方言言知道他每日都在花厅闭关,即使离得再远,也能感觉到元觋在花厅鸟语花香的环绕中,优雅的翻着一本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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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邑人宫室奠基丶置础丶安门丶落成,一向涂血为祭,主墙栋梁丶根基角落都压着大批祭童,天宫阙的宫阁楼亭丶飞檐斗拱在雨夜里悚然翼立着,没有华灯喧嚣点缀的天宫阙仿佛剥去画皮现了原型的鬼魅。
将离在最浓的夜色中走在其中。
最高的一重楼,将离站在房檐一角,莫仓唐站在对角。
“你为什麽潜伏在天宫阙,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我领了毕公的赏金,要王的项上人头。”
莫苍唐表情复杂的看着将离,无论认识她多久,她的胆大妄为都让人震惊。
“子钰真的不在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将离面无表情,她一向有仇必报,莫仓唐伤了她的心,她自然也要肆无忌惮的伤他的心,将离语气冰冷道:“是的,师父,你是了解我的,我绝不会去给子镜子钰做狗,他们没有死在我的手上是我最大的遗憾了。”
莫仓唐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好像老了十岁。
“现在是虞夏?”
“是的。”
“他们有什麽计划吗?”
“还没有,虞夏醒的突然,魔媪消失的蹊跷。陛下还不能完全相信虞夏的身份。”
莫苍唐转头看向四方之极殿,眼中是尘封了几十年的杀气和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