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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落（第1页）

败落

“故交零落散如云，山阳残笛不堪闻。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

即使是将离这种对博望学宫绝无感情的路人，看到如今的博望学宫也感到惋惜。

邓佐走後，博望学宫陷入了一种绝望而诡异的困境，开始流行起一种追求绝对正确的风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无论哪个主张都能在书里在现实里找到证明的例子，起初只是口舌上的争锋，慢慢演变成斗殴，直到有一天，一个学子为了某个断章取义的话引起混战，有学子死于非命。

毕公没有想到自己坚持的正确引起了这样的混乱，原本是为了赶走不同的声音让大家凝聚起来去做大事，却没成想，博望学宫的大门还没出，就已经开始损兵折将了，他痛心不已，一时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只能是昏招频出，他不准学子们随便谈论聚集，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这自然又引起坚持自然性灵学子的反对，他们自然是要为着自己的正确去拼个头破血流的。

毕公不是一个暴君，他为人一向光明磊落追求至善，赶走老友也不是为了权柄，他的品性在平时可谓急公好义，可在管理复杂的局面以及特定环境里激发出人性幽微的恶时，这些特点反而让他变成了一个经验不足，幼稚可笑的统治者，一石激起千层浪，从而引起的伤害远远大于一个德行有缺但能熟练在灰色地带平衡的老练政客。

毕公决定暂时关闭学宫，拿出大量家私去安置学子，尤其是家境贫寒的学子。还有一部分年纪较长追随邓公时间较长，知道邓公所追求的理想的人，没有抛弃毕公，忍辱负重的继续追随他完成未完的事业。

一时间博望学宫风云流散。

可他们在这次的斗争中并没有总结到好的经验，又和权力会错了意，他们以为之前的失败是没有靠谱的武装，便被苍蝇一般的鹿骨镇雇佣军盯上了，在这些老辣，没有道德观念的雇佣军眼里，这些刚出学宫的学子简单的就像皮影戏里的皮影一般，漂亮精致的薄薄一层纸，只要把这些待宰羔羊的迷茫变成焦虑，那他们就会将大把大把的黄金白银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而这些学子们的表现也不负所望，他们一切交际的行为都好像提线木偶在念台词，甚至在雇佣军价格明显虚高，所图明显有问题时，依旧一板一眼的按着台词念：“我们此举是为了弱者们的生存，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亲如兄弟共襄盛举。”激动处还慷慨悲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雇佣军头子像看了出滑稽戏，腰包鼓鼓的离开了。

这大概是他们赚过最容易的钱了，只要顺着他们说，追随邓祭酒，反对人殉，反对大邑，前两者雇佣军不理解，给钱就跟着说，最後一项他们是愿意的，倒不是什麽理念的不和，鹿骨镇的生存哲学，只要有反对二字打破原有平衡，自有他们渔利的机会。

将离身上藏着阿毛给她的图舆，大邑心脏地带最详实的图纸，将离一直以来的复仇计划终于在方言言被大祭司捉去後报复性的铺展开来，再无顾忌和疑虑。她让这些精力旺盛的游兵散勇有了神兵利器，有了火眼金睛，猛烈的朝皇穹宇攻打过来。

坐落在博望学宫下的茶寮在桃七娘的经营下，好似一缕浮萍，随波逐流，开门都是客，谁能不吃饭，茶寮依旧太平度日。

桃七娘多年茶寮的生意，积攒着一笔可观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财富，博望学宫和毕地的女人间有个秘而不宣的办法，如若有个急需用钱的地方，便可来找桃七娘典当。

穷苦人家需要用钱，富贵人家的姨娘小姐们也需要，因为她们虽然穿金戴银却只是装点门面，可能拿不出一点钱财办点自己的事情。

桃七娘来者不拒，能帮则帮，对穷苦人不免赔些眼泪，对富贵人家依旧尊重，从不因她们落入困苦来跟自己典当而另眼相看，桃七娘的眼泪和尊重自然是真的，低收高卖的真金白银，她也是欢天喜地的收着的。

最近的动乱，黑市的盛行，一度让典当的暗门生意红火过茶寮。

入夜，又有女子登门，这次却是个生面孔。

一袭红衣，满身煞气，眼神里闪着亦正亦邪的光。

“这麽晚了，姑娘有什麽事？”

“老板娘可开着典当的买卖。”

桃七娘精明的打量了她一番，这一看就是个不走正路的老江湖，怎麽会短了钱财，还肯规规矩矩来典当。

“开。”桃七娘挂着属于老板娘独有的笑容道。“姑娘当什麽？”

“我要当一个人。”

桃七娘眉头微蹙，这女子果然来者不善。

“谁？”

“莫仓唐。”红衣女子满意的欣赏着桃七娘老板娘式的微笑在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什麽意思？”

“莫仓唐被下了重药，躺在毕地一家客栈里，你若同意，我就告诉你他在哪。我要的东西是这段时间天下大乱，你好吃好喝伺候他，无论想什麽法子都不准他离开茶寮一步。你做得到吗？”

桃七娘仔细看了眼面前的女子，道：“姑娘是做大事的人，是惹上什麽麻烦了吗？”桃七娘的茶寮消息最是灵通，难道是那个传说中来自鹿骨镇，有着皇穹宇大内图舆的神秘女人，叫什麽离？将离。

红衣女子道：“老板娘还是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了，我就是因为多管闲事，连累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沦落在底层的人，在抱着幻想，抱着情爱，抱着道义，那就是自寻死路。”

桃七娘不懂博望学宫内部瓦解的辛秘，可她是个生意人，她知道鹿骨镇趴在博望学宫的学子们身上吸血，现在这个女人还要撺掇这些傻孩子去干更危险的事。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你到底是为什麽要搅起这场血雨腥风。”

将离道：“这世道本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还要褪掉自己的鳞，软化自己的刺，让敌人杀的顺手吗？我就算贱命一条只能让这些大人物踩在脚底下，在他们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不是那麽舒服的。老板娘奉劝你一句，多事之秋，个人自扫门前雪，顾好自己在意的人就是了，毕地现在还开着的客栈只有一家，老板娘去寻便是，我若能活着回来，再来跟你赎人，若不能，你可就占了大便宜了。”说罢哈哈大笑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桃七娘武艺不精看得出这姑娘的轻功和师兄一派，在到门口早就不见了人影，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将离消失的地方，她明白这个姑娘是个睚眦必报的凶残的亡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