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觉得我该无比凄楚美丽的死去,然後让爱我的人痛不欲生的回忆我?不会的,我只会回归无尽的黑暗,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请容我问一句,为何到了这步田地?”
“陛下膝下唯一的王子刺,是子镜的骨肉。”息夫人平静的开门见山,留侯倒吸一口凉气,子镜的风流早些年在皇穹宇盛名在外,听说子钰在哥哥腿断之前见到皇穹宇的贵女们都比较回避,他的风流债子钰也没少为他处理。
留侯叹口气说道:“夫人曾在黄金家族祖庙同柔兆公主修妇功,那时就与子镜开始了吗?”
“对,我当时年轻,对子镜很是迷恋,对他什麽都依的。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盘龙城好美,倒悬城堡好威风,天气好,风也好,我穿着最喜欢的裙子等他凯旋回来,向他跑过去。”
对息夫人来说,唯有那年,胜过年年。
“那你又何必非要进宫呢。”
“是子镜始乱终弃,不肯娶我,我父亲曾亲自登门求他娶我,可他却说狮子和狗不作朋友,极尽羞辱,说我这样一个边陲方国的女子,还不如皇穹宇的优伶。如何做得他的正妻。”
留侯能想象得到,同样的话,子钰也说过,黄金家族不可一世的骄傲。
“你既然要做陛下的女人,德行有亏怎麽还敢入宫呢。”
“笑话,息氏一族,能走到如今多麽不易,就是我能去黄金家族祖庙学妇功都是我爹磕了多少头换来的,我凭什麽不为自己不为我的家族搏一搏,难道子镜把我当一块破抹布扔掉了,我就要乖乖躲在一个角落发霉发臭吗?”
留侯语塞。
息夫人扭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道:“我把自己雕琢成了最昂贵的战利品,把自己奖赏给了最有权势最慷慨的男人。子镜没有白白让我伤心,他教会我,不要对男人付出真心,彻底的满足男人的欲望,我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力量。”
“但现在你犯了这样的错只能出局了。”
息夫人愤愤道:“这太不公平了。从来没有人要求过子钰的贞操,子钰也从来不用苦苦等着哪个男人来爱她,她从小就被昭阳君夫人引到天下女子都没有机会去走的一条路,自己去抢夺,自己拥有权利。”
“是的,出身不同结果不同,我无意冒犯,但这就是皇穹宇的规矩。”
息夫人不甘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可笑又可悲,钻营到现在落得这个下场。”
留侯摇了摇头,道“我想即使子钰和你拿一样的牌,未必打得更好。”
息夫人一向完美的笑容,因为留侯的话出现了裂痕,她幽幽道:“像我这样出身的女子,在皇穹宇想要站稳表面一定是要接受所有上位者习以为常的规训,无论我表现的多麽乖巧多麽顺从,在我心里他们谁都不是我的主人,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我是出身寒微,但幸运的是,我很小就明白,我只有自己可以依靠,无论我多麽努力在攀附,我都很清醒的知道,我只是暂时借势,完成我自己的目的。我永远相信我自己能爬起来,无论外人如何欺凌羞辱,我也永远不会帮着旁人欺负自己,别人站在云端上是厉害,可我能从沼泽爬到平地上也一样厉害。”
留侯慢慢的点了点头。他觉得有人和他一起聊聊子钰,有种莫大的安慰,问道:“息夫人觉得,子钰是真的不在了吗?”
息夫人难掩得意笑道:“当然了,现在的公主,我不知道是不是虞夏,但绝对不可能是子钰。子钰恐怕有一点这辈子也比不过我,她不擅长僞装自己,看不上虚以委蛇,她学不会这一点,所以在皇穹宇是没有路可走的,她的倒台同我一样,是一族的覆灭。”
留侯黯然:“那王子刺的事如何事发的呢?”
“我与子镜後来有过一些书信,他恼我引诱陛下除去子钰,我只能抛出王子刺的身份向他求和,可你也知道子镜子钰以前是有多麽信任他们的阿姆,这件事被阿姆知道了,阿姆告诉了陛下。如今我是败了,陛下要杀要刮我认了,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儿子?”
“息夫人,陛下,公主,大祭司都盯着要你们母子的命,你在跟我开什麽玩笑。”
“你很喜欢子钰吧,王子刺是黄金家族唯一的血脉了,若子钰还在,知道了王子刺的身世,你觉得她会不会拼死一搏?”
留侯没有说话。但息夫人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安心的将眼前的毒酒一饮而尽。
息夫人生前爱美爱到极致了,她就是一个有血性,心气高的坏女人,不管拿着一副多烂的牌,都有赢把大的的决心。留侯交代手下人把她平日喜爱的东西一并随葬了。
留侯处理完息夫人的事,踱到小王子这边来,早有乖觉的手下递上热手帕为他解乏,留侯长这麽大,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重用过,富贵闲人当惯了,十分不适应,他坐在宽大的柔软椅子上,享受着按摩和热毛巾的体贴,听着手下的禀报。
“息夫人一族,全部收监,亲属,家仆,姻亲尽数其中。”手下顿了顿道:“就是,王子刺不见了,不过您不用担心,这麽小的小孩子,跑不远,已经在抓捕了。”
留侯把毛巾丢到手下脸上:“抓捕,抓捕,抓你娘的抓!”气冲冲的冲进小王子的房间,随手带翻了一盏宫灯,王子刺屋里层层叠叠上好绢帛作好的画,顷刻间燎起熊熊大火。
留侯大步流星的走出来道:“回去说,王子刺在火里烧死了,敢说漏嘴,我就把你的尸体送去复命。”
世事周转不休,不为谁停留,也不挡着谁往前走。在留侯处决息夫人的时候,王子刺坐在自己明黄的小床上,毫无察觉的笑着,突然窗下暗格发出响动,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了出来,王子刺高兴的探过头去,撅着屁股拉上那只小手也钻进了暗格。
将离买完花生走出铺子,看到善宝牵着这个和她一般大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头,折回去又多买了包花生,带两个孩子往博望学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