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州和朱由榔对望了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妙。暂且不论泉州此刻还在清军辖下,仅就华夏本身慎重冷静的为人,便绝不会做出不进行後续安排就轻易消失的事情。而能导致这个结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华夏此时已然被困,无法掌控自己的人身自由。
“阿姊,你会救华公子的,对吧!”齐白岳擡起头,满脸希冀地凝望着赵明州的眼眸。“我也随阿姊一起,做阿姊的马前卒!”
赵明州只觉太阳穴处的青筋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沉声道:“华公子出了事,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这就和瞿大人商量商量。”她倏地站起身,对齐白岳道:“但有一点,你不能跟着,你现在这个状态,跟着去了也是累赘。”
她知道齐白岳性格执拗,不一竿子打死了以後都是麻烦,所以也不在乎出言轻重,用命令的语气对齐白岳下了禁足令。
她心中记挂着华夏,浑然忘记了朱由榔还在卧房中呆着,竟是掉头便走了。朱由榔和齐白岳有些尴尬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朱由榔忙起身道:“朕……朕也同瞿大人和赵将军商量商量去。”
那手足无措之态出现在过分漂亮的面容之上,显出一种违和的滑稽感。
看着朱由榔离去的背影,齐白岳冷嗤一声:“废物篓子,白耽误了阿姊……”
他并不在意明州的禁足令,他有这个自信,永明宫中除了阿姊,没有人能困得住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同齐白岳的自信不同,赵明州面对永历朝有名的小诸葛瞿式肆瞿大人则只有赔笑的份儿。
听赵明州将前因後果叙述完,瞿式肆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他捋了捋长髯,认真地看向赵明州:“赵将军,某从来不怀疑你领兵打仗的能力,也从来不质疑你对圣上的赤胆忠心,可某还是希望赵将军能忖度忖度,为了一位书生而深入险境,甚至将整队人马困于泥沼,这件事是否合情合理?”
赵明州垂下眼帘,露出一丝苦笑:“不合情也不合理。”
瞿式肆点了点头:“既然赵将军知道——”
“但却合良心。”赵明州开口打断道,“瞿大人,我听百姓们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当时赣州失守,以丁魁楚为首的一干人等力主逃跑。在那个时候,逃跑似乎才是合情合理的选择。逃跑了,不用死人,不用身陷险境,不用承担君主可能的勃然大怒,事後翻旧账,无论怎麽想,逃跑对于臣子来说都是最优解。”
“可是瞿大人没有选。末将听说,是瞿大人和苏大人力排衆议,支持圣上固守肇庆,方有如今之局面。那一刻,瞿大人没有在乎情理,没有在乎表象上的安全,选择了自己的良心。给我讲故事的百姓言之凿凿,就好像当时当日朝堂上的情形他亲眼看到了一般。”
“瞿大人是清流,瞿大人的良心就是天下的良心。”
不自觉地,一抹浅淡的笑容浮现在瞿式肆的嘴角,他此生所做最不後悔的决定,便是力排衆议站在永历帝朱由榔一边。那在心中灼灼发光的一瞬,此刻被赵明州说来,竟是格外动听。
赵明州也笑了:“瞿大人,我虽然没有你那麽有文化,但我……也有良心。那日多铎带大军围城,若不是华夏华公子,我军中的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见到第二日的太阳,肇庆城的很多百姓也会失去自己宝贵的生命。是华公子,借来了郑彩的队伍,千里来援。那时的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行为究竟是否合情合理。”
赵明州抱拳,向着瞿式肆,这位永历朝堂之上最有名望的大臣深深一拜:“恳请瞿大人出面,让明州做一件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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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初暑已至,校场四周的土地上已经生出了繁盛的草甸,广袤的中心区域却因着大军的踩踏而一毛不拔。立在点兵台上的赵明州,垂头凝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士兵方阵。从面目表情来看,就能轻易的分辨出新兵与老兵的区别。
那些逃人出身,跟随赵明州起兵的女子们,此刻早已成长为了部队中的领袖人物,她们或是与桐君一样,担任副将之职,成为明州的左膀右臂;或是以老带新,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营连长官。她们的眼神平静而沉默,唯有那一双瞳仁凝着赵明州的方向,燃着不息的火。
罗明受麾下的海寇和李家坳的良家子多是男子,神态也更轻松一些。他们没有经历过逃人部队最初的惨烈窘迫,加入明州军後还未尝一败,再加上此番大胜多铎,已是自信漫溢之态。
而新近加入的李成栋部,面上的表情就更为复杂一些。他们既庆幸于自己能活着归入明州军,又对自己的未来颇为忐忑。是以时不时地看向李成栋,想要从自己曾经的主将面上得到些许的安抚。
赵明州轻轻呼出一口气,扬声道:“姐妹兄弟们,这次去泉州是场硬仗。满清虎视眈眈,肇庆城尚在建设,所以我决定将大部队留在城中,以防外敌,只带2000人马前往泉州。”
闻言,老兵们纹丝不动,新兵们却遏制不住心中震惊,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赵明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不仅如此,这2000人马还要昼夜行军,只带足四日口粮,其馀粮草要至泉州才能再行补充。换句话说,这次泉州之战,无论对手是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