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暴雨倾盆,赵铁匠等出门找铁矿的汉子已经回城。
他举起淬火的铁锄:“西边三十里老鸦涧,岩层泛赤光。”
他压低声音,“按照我多年的经验,那应该是铁矿。。。”
“噤声!”宋老汉突然撞翻陶罐,浑浊的眼扫过人群,“这事谁都不要说出去。”
李村长杵着拐杖在舆图上画圈:“明日大牛带十人去修引水渠。”
枯枝点在老鸦涧位置,“要青石垒堰。”
赵大牛知道事关铁矿的严重性,大顺朝为了完全将冶铁技术掌握在手中,特地颁布了一项规定,若是私藏铁矿者,诛九族。
虽说现在天下大乱,官兵也没空来这深山老林里追查一个铁矿的下落。但也得谨慎一些,日後若是日子好过了,这处铁矿指不定会引来多少纷争,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场衆人当然也明白此道理,纷纷点头同意李村长的提议。
月黑风高夜,五辆板车吱呀碾过青石板。赵铁匠摸着车厢里泛红的矿石,想起白日岩壁上诡异的图腾,那分明是前朝官矿的标记。
他心中忐忑,也更为坚定。
若是前朝的东西,那如今定然没有多少知晓的人,不然早就回来据为己有了。
因此,他们日後便可以放开手脚冶铁了。
*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溜走,一连数日。
晨光漫过集市。
孙娘子支起草药摊,将晒干的草药丸子摆成小山:“驱蚊香囊,两个铜板三个!”
“给我留五个!”朱秀儿抱着刚织的细麻布挤过来,“用这个换成不成?”
孙娘子笑着,麻利将药丸子打包好,“当然成了,求之不得呢。”
她将药丸递过去,“谁不知道秀娘这织布的手艺好,想换都没有门路呢,今日个还是我赚了。”
朱秀儿笑着,“不过是几匹麻布罢了,城後一大片麻草,想要织布,说一声就成。”
对面肉铺突然爆出喝彩。王铁牛单手撂倒头野猪,溅起的血花惊飞梁间乳燕。栓子和几个半大的孩子举着新得的猪尿泡满街疯跑,嘻嘻哈哈,引得一衆抱怨。
王大花举着新孵的鸭崽叫卖,忽然被窜过的半大孩子撞翻竹笼。二十几只嫩黄绒球滚进菜摊,啄得钱小芬刚摆好的春笋东倒西歪。
"我的笋!"钱小芬抄起扫帚要打,却被钱姐儿拽住衣角。小丫头举起编好的竹笼:“娘看!承宇哥哥教我的机关术,能自动喂鸭崽!”
王大花闻声,也感兴趣看了一眼,见小丫头怯生生的,她顿时收回了目光,‘切’了一声,将小鸭崽一个个装回竹笼之中,扭身离开。
人群忽然涌向城西,李大娘挎着的鸡蛋篮被挤得左摇右晃。原来是李木匠做出了新式水车,木轮转起的清流惊得鲤鱼跳上岸。
“让让!让让!”赵大牛扛着野猪挤过人群,血水滴在青石板上,人群高兴不已,“嚯,又有一头野猪,新鲜肉要吃不完哩。”
钱小芬趁机偷抓了把李老汉晒的柿饼,转身撞上丹娘子的目光。
"我。。。我给钱姐儿带的。"她扭捏将柿饼放回去,“切,我才不稀罕,就小孩爱吃这些。”
集市上人来人往,很快就冲淡了这一片的喧嚣。
*
暮色染红晾丝架时,谢诏在护城河边找到宋明玉。女孩正洗陶罐,裙摆浸在河水里晕开靛蓝涟漪。
他望着波光中晃动的身影,上前道,"扬州来讯了。"
他摩挲剑柄上新缠的布条,“青州知府联合了扬州驻军,正在重建青州防线。”
宋明玉滤出澄澈的陶罐,头也不擡:“你要走。”
不是疑问。
谢诏望着对岸惊飞的鹭鸟,喉间哽着千言万语。晚风送来城墙上的梆子声,混着王铁牛教孩童唱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日你说得对。废物才沉湎过去。但有些债。。。"
他握紧手中的剑,“得用血来偿。”
宋明玉站起身来,没多说,将新制的火折子塞进他掌心:"我和丹娘子一起,霹雳炮改了三稿,爆燃时间能控在一息之内。"
她指着护城河外的山道,“若是遇上骑兵,就上山。”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滚过闷雷。
谢诏望着翻涌的乌云,想起暴雨夜城头飘摇的火把。
谢诏扬起一个友善的笑,黝黑的面庞舒展开:“这些天,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