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郎无数次叹气,恨自己为什麽不把囡囡看紧点,恨自己为什麽要在这种天里带着孩子出门。
今日收拾完屋子,想着外头虽然稍冷,但也不见刮风的痕迹,社学离村子也近,闲不住想提前将夫子的年礼送了,今後孩子们也能安心在家读书,接下来便哪也不去了…
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大郎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刮子。
没人注意到,宋老汉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倾听外头的呼号,面容冷静到了极致。
他悄悄起了身,拿起一柄砍刀。
屋外的大风依旧毁天灭地,在堂屋的一个小角落里,响起了嚯嚯的磨刀声。
一下又一下,将这个漆黑的夜割出一道裂痕。
*
天亮了。
风也停了下来。
今日的气温比昨日低了不少,原本还能抵御严寒的衣服,今日穿着出门已经不够暖和,那冻彻心扉的冷无孔不入地往骨头里钻。
宋明玉仍是安安静静的,林老婆子担心她身体受不住,便将人略微扶起来,尝试喂点流动的稀粥。
好在基本的吞咽尚在,林老婆子的心也稍稍能放下些。
宋老汉吃过早食,一言不发就去後院牵牛,宋大郎看见,也跟上去道:“爹,今日天冷,就莫要出门了。”
宋老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反应,只默默将牛车套上,牵着缰绳就往外去。
宋大郎着急上前拉住他,“爹!眼下各处都不好,你就不要出门了!”
宋老汉停住脚步,想到自己还有东西没拿,转身回屋去,拿了一把锃亮的砍刀出来。
整个人冷静得如同一座雕像。
宋大郎更加着急,直道:“爹,那些绑走小妹的歹人都已经死了!死了!”
宋老汉动作一顿。
宋大郎继续说:“昨日我亲眼看到谢郎君衣角上有血,身後背着的箭也都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定是谢郎君救了小妹之後攘奸除恶,将歹人都给杀了!”
宋老汉浑浊的眼含着泪,“当真?”
“当真!”宋大郎斩钉截铁道。
这大快人心的消息顿时给宋老汉注入了精气神,他眼含热泪,用力拍了拍宋大朗的肩膀,“大郎!好啊!好啊!”
宋老汉心头的结解开。
他昨夜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那股气愤近乎焚毁五脏六腑,这口气怎麽也忍不下去。
他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给囡囡报仇!
如今听到这歹人已经死了,宋老汉那颗颤抖的心,也慢慢落回到肚子里。
宋大郎见宋老汉动摇,先将牛牵回牛棚,再将宋老汉拉进屋,将门关上。
“爹,囡囡情况也好转了,咱们应该多守着才是,万一您去做了傻事,囡囡醒过来不见爹爹,这才是得不偿失啊!”
宋老汉的手微微颤抖着。
宋大郎继续道:“再说了,咱们辛辛苦苦这麽多天是为了什麽,还不是想着在灾年里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您想想,咱家这几个月来一有大事,哪次不能柳暗花明。这一次囡囡也一样,她有大造化,定也是能化险为夷的。”
“爹,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哐当——
宋老汉手中的砍刀掉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宋大郎顺势将砍刀拿起来,远远地放在一边。
林老婆子也听到了爷俩的谈话,听到歹人已经被杀了,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才淡下来一些。
一家人沉默,安静冷冽的冬日里,只听到屋内炭火的噼啪声。
平日里三个小子最爱在炭火旁烧芋头和栗子,如今也没有兴致了,怏怏地坐在一块。
朱秀儿闲得发慌,从屋里头拿出平日里绣的针头线脑,打算给宋明玉绣一个平安香囊。
柳雪梅经历了昨日马氏那一遭之後,对宋家有了深入骨髓的归属感。她也动起身来,自己没啥手艺,但也不能干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