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月从医馆里出来的时候,膝盖上已然裹了厚厚一层布。
见两个侍卫还要来扛自己,月月下意识想往後退,却正好撞在沈佩佩身上。
沈佩佩低头微微一笑,“你怕什麽又不会吃了你。”
月月愣了愣,一把扯下她腰间的布袋子,擡腿就跑,没跑出两步,因为膝盖还没好又摔了一跤。
“唉”,沈佩佩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把她拉起,无奈道:“放心吧,卖掉你能值几个钱,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月月眼见自己走不了,又跑不掉,只好放弃挣扎,“在城外安置屋。”
“安置屋?”,沈佩佩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一愣,“没修好你们就搬过去了吗?”
“虽然还没修好,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比原先睡在河边好。”,月月拍了拍布袋子上的灰,任由沈佩佩拉着她上了马车。
车上沈佩佩问月月,“你们来这也过得不好,为什麽不找个离家近的地方熬一熬呢?”
月月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我爹说凉州不能呆了,死太多人又是洪灾,朝廷没有好好处理那些尸体,很快就会有瘟疫的。”
听完沈佩佩和崔静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崔静突然开口:“听你这样说,我感觉你阿爹懂挺多的,我家最近缺个采买东西的人,可以介绍他来我府上做事,虽然钱不多,但也够你们家吃喝了。”
她话音刚落月月眼睛一亮,连忙端正坐姿,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爹从前是我们村的教书先生,会识字也会算数,采买东西他肯定能做好。”
崔静点点头,“那你回去给他说一声,明天到城西崔府来一趟,到时候给开门的说是崔二娘让他来的。”
“行”,月月看了看崔静,又看了看沈佩佩,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别扭地开口,“那个,谢谢你们啊,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佩佩却只是笑,崔静叹了口气,应道:“应该的,百姓过得不好,朝廷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车行至安置屋,和崔静不同,沈佩佩第一次来这难免好奇,就提出亲自把月月送到家门口。
她们在宽阔的正道上下了马车,按照月月的指使左转右转,最後在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房子一座挤着一座,没有规划,全是两指宽的薄木板,还没有装门窗,许多连屋顶都没有。
月月家的那一栋就没有屋顶,她家住在二楼,门口挂了块草编的帘子。
沈佩佩和崔静跟着月月上楼的时候,因为格格不入的打扮,引来不少人的目光,看到她们身後还跟着两侍卫还以为是官兵,不禁窃窃私语“杨先生家惹事了”。
走到月月家门口,她事先喊了句,“奶奶,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月月擡手便掀了帘子。
待三人进屋,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瘦小老人,佝偻在放了几张破旧草席的床边忙些什麽。
“奶奶?”,月月随手拿起门边一根用来挑水的扁担当做支架,一瘸一拐地绕到老人旁边,拍了拍她的後背,“你在做什麽?”
老人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抖了一下,嘴里喊着:“哎呀,你这个死孩子,吓死我了。”
沈佩佩这才注意到老人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放一只旧勺子。
“她是谁啊?”,月月看向床上双目紧闭的女人,又看了眼老人碗里盛的东西脸色变得不太好,“不是说这白米等我今日回来煮花生粥吗?”
老人没说话,把空着的那只手一背,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将碗搁好,才摸索着旁边一把椅子坐下,全程好似没看到屋里还站着沈佩佩和崔静两个大活人。
沈佩佩定睛一看,才发现月月的奶奶两只眼睛都闭着,许是盲了。
月月见奶奶不说话,急了,追到桌前,“不是说好那些米今日煮花生粥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花生!”
说完,月月将那放在怀里宝贝了一路的布口袋“咚”地一声扔到桌子上。
系口的绳子有些松了,露出里面几颗还带着泥的花生来。
月月看着掉出来的几颗花生突然就哭了,“你知道我为了这点花生费了多少力气吗?”
今日是月月去世的娘的生日,从前她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煮上一锅花生粥,甜甜软软的,一家人都很喜欢。
但是今年凉州遇上了水患,大水来的时候她和她娘在田里排水救秧苗,她娘会水,她不会,她是被她娘一路抱着才活下来的。
而她娘,还在水里的时候就被撞得满身是伤,好不容易找到个树枝把她挂上去後,就跌到水里再也没浮起来。
为着这个,月月早早就计划好今日怎麽也要去弄些花生来煮花生粥。
若是她娘回来看她了,还能吃上一碗甜甜的花生粥。
几日前,她听说隔壁张大娘说他儿子在城里背货,背了两天回来给他们拎了一块猪肉。
于是,这天月月起了个大早,特意把自己打扮成男孩模样,在脸上抹了些灰尘和泥就进了城,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张大娘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个做石砖的地方,铺地的那种石砖,一块有半张方桌大,搬一块两文钱。
那工头见月月身材瘦小个子矮,本来是不想要她的,月月却说她搬一块只要一文钱,工头这才勉强点头收下她。
可月月毕竟是女孩子,张大娘的儿子一次能搬四五块,月月最多只能搬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