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同从前一样,可当他们转身去拜高台上的牌位时,一切又都不一样。
钟善耳廓的红晕始终没有退下,眼睛里除了少年意气,还有对心上人的真重,亮得惊人。
“分明只有几年,从前我们在潜山初识时的模样我还记得分明怎麽如今钟师兄便丶便已经成婚了!”
耳畔是言泉口齿不清的感慨,宁千岫笑眼看着钟善与江念携手走入内室,仰头将杯中酒饮下。
是啊,不过短短几年。
不止场外热闹,此刻宁千岫脑中也热闹不已。
时断时续的通讯恰到好处地连上,另一时空的几人也将此时光景听得分明。
“当真是过了许久啊!那时也有这般热闹麽?”
“那时没有青石城惨案,你同江念是在仙门中成的婚。”
“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时钟小友,怕是还没有眼前这位稳重。”
脑海中是热闹的,眼前亦是喜庆的,宁千岫却仿佛被夹在两处热闹之中,有些透不过气来。
自察觉到沈渡的异状後,明暗两处势力百年博弈的後果才终于在宁千岫面前展开。
即便他已恢复了一半记忆,可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位天下第一,也不再是从前那般心境。
他从前万事冷漠,寡于社交的性格背後,未必没有异界这些人的手笔。
这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若为羁绊犹豫,便是万劫不复。
可终究人非顽石,无法控制。
知道真相,当真有如此重要麽?
若能被蒙骗着安稳度过两辈子,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不知不觉,宁千岫便灌下许多酒,他酒量尚可,只是觉得有些头晕。
他走出宴席来到一处庭阁,看着水光月色,又为自己斟满了酒。
“怎麽一个人来此处吃酒也不叫上你师叔?”
酒杯被人碰了碰,宁千岫反应迟钝地回过头去,才瞧清自暗处走来的魏云游。
宁千岫明白魏云游的豁达通透,这一句调侃的话出口,便是心照不宣的宽慰。
满腹心事实在难以理清,宁千岫忍了许久,最终还是败给了酒意。
他晃了晃半空的酒壶:“师叔,若这世上根本没有飞升之道,你会如何?”
魏云游往後一靠,悠闲地枕在柱子上。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与天同寿,我走这条修仙录,不过是为了自己高兴罢了,没有便没有罢。”
宁千岫揉了揉眉心,笑了一声:“师叔当真看得开,可这话说给旁人听,怕是天都要塌了。”
魏云游挑了下眉:“这我不好说。”
庭阁之中一时寂静下去,过了许久宁千岫才看着水中月,喃喃自语道:“……在美梦中死去,当真不如在真相中茍活麽?”
宁千岫混沌的脑中尚未想出什麽答案,便被魏云游力道不小地一弹。
“难怪沈渡还有你的几位师兄都来和我说你这几日看上去情绪不好,原来是在钻牛角尖。”
“这世上多的是以己度人的事,多你一个又何妨?若你去做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宁千岫皱眉捂着额头,还未来得及说什麽,梳理整齐的额发又被魏云游揉乱。
“那便随心而动,又有何惧。”
宁千岫被他闹得心烦,一时酒气上涌,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几乎是压着嗓子吼出来的:“那便意味着我要送你们去死麽?!”
魏云游被这一嗓子喊得瞪大眼睛,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笑弯了腰。
“还是这般才像你,前几日你的神情,当真是比云非白还像掌门。”
宁千岫一腔无名火在魏云游的笑声中灭得一干二净,有些无语凝噎地望着自家不太靠谱的师叔。
“宁小友,你从前可是敢剑挑鲸兽,只身入局,怎麽如今便没这个胆量了?”
“短短四年已迈入大乘期,试问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既有如此成就,为何不能大言不惭一些呢?”
晚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魏云游朝宁千岫眨了眨眼:“尽你之力,去求圆满,自当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