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成了名副其实的魔头,借的却是裴辰的名字,坊间传言顿时转了风向,说当年断了仙路的事弟弟裴夜,裴家本就钟意大公子,自然将此事压下,让他一切错事都由裴辰担着。
让天下第一斩灭裴辰的风声越来越大。
天下第一又如何,若被幻境所扰,在他面前不过是枯骨一捧。
裴夜从一村庄里走出,里头是凡人呜呜咽咽的求饶声,他擡手一挥,呜咽声便听不见了,只剩下利刃相向的闷响。
最近灵力吞噬得太多,此刻反噬眼中,竟是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此刻与凡人无异。
他百无聊赖地伸手拿过猎户挂在门口的虎皮大袄,往自己身上一裹便站在村口,装模作样地掉下两滴泪来。
喊杀声渐渐小下去,裴夜擡头才瞧见有人正从远处缓缓走来,踏雪无声,模样瞧着也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
他从未见过那位天下第一,可此刻只需一眼,他便明白眼前站着的人就是传闻之中万人敬仰的天纵奇才。
与裴夜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同,这位看着仙气飘飘丶模样俊俏的仙君与他擦肩而过,径直便朝村中走去。
裴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拽住了那人的袖子,语调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哽咽:“仙君,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想报仇。”
仙君停下脚步:“不是你做的麽?”
裴夜几乎声泪俱下:“我……怎麽会,我没有修为的!仙君若不信,大可以杀了我!”
那人一双漆黑眼眸看着自己,却又好像什麽都没看进去。
“好,那你走吧。”
裴夜低着头,身体微微发起抖来,不是哭的,而是气的。
他简直怒不可遏,这麽多年的叱咤风云,只这麽一句话,便又让他回到了当年那个雪夜,自己第一次陷害至亲之後,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是全然不在意的眼神。
修士胸前灵光闪烁,他脚步一顿,将符箓拿出,便听见一道冷清声音响起。
“宁千岫,师父让我们救人,而非悟道,莫只顾自己。”
宁千岫叹了口气道:“郁涯,此事你最擅长,我在只不过是添乱。”
那边声音停顿了一瞬,才接着开口:“不用你多做什麽,拔剑斩魔便好。”
裴夜终于听到了面前这位天下第一的名字,一双阴沉眼睛死死盯住了他的背影,身上黑雾环绕。
既然是所谓的天下第一,不若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受尽折磨而死,那这名号,便轮到他用了。
黑雾渐渐化作一条毒蛇,凶猛地朝宁千岫扑去,却又在他身前分寸处再进不了一步。
从烈阳高照到月明星稀,裴夜跟在宁千岫身後走了一路,将这村子里里外外都踏遍了,也没得逞过一次。
他看着宁千岫面无表情地站在草屋上练剑,终于泄了气,站在底下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子。
“仙君,你收我为徒吧!”
无关秘法,无关防备,他与宁千岫之间隔着的是一道天堑,以对方的境界,自己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如同儿戏。
宁千岫皱了下眉,月色之下终于回应了裴夜一整天的自说自话:“我是剑修,与你道不同。”
裴夜笑起来,露出尖尖犬牙:“不要紧,剑我也可以学。”
最终裴夜也没得到这位古怪仙君的回应,宁千岫乘着月色练了一夜剑,直到尽兴才收了剑,拿着纸笔将方才的随意舞就的剑招记下,免得日後忘记。
他看了看月色,呼吸间便随手给这套剑法起了名字——揽月剑法。
也不知後世之人若知晓他们人人都练的第一套开蒙剑法背後没有任何忧国忧民的故事,不过是天下第一乘兴随手舞出的剑招,会作何感想。
待郁涯同宁千岫会和之时,对方瞧着宁千岫身後多出来的人微微一愣:“你救的?”
宁千岫干脆利落地开口:“南麓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你要我查明原因,我便将他带来了。”
裴夜无辜地望着两人,听见这话不由瑟缩一下,满是灰尘的脸上写满了可怜。
郁涯眉心一跳,宁千岫在这张冰块脸上瞧出了些许咬牙切齿。
“证据呢?”
宁千岫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显而易见之事,为何需要证据?”
郁涯显然无语凝噎良久,终究是自己开口,生涩问道:“叫何名字?”
裴夜看着郁涯,发抖的身体终于停下来,他低下头去,似乎是要压抑即将挣脱而出的泣音。
“我叫……裴夜,是裴家最後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