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望族容津岸心尖发痒,很想做点什麽
51
自应天出发,北上京城,两千多里陆路,坐马车行官道,快的话只需半个月便能到达。
叶采薇一心牵挂着温谣,风寒未好全便决定立刻出发,一路上又着实愿意吃苦,每日都让马车多行一至两个时辰,直到天黑无法前行,方才勉强歇下。
但意志归意志,身子再硬朗也吃不消这样的奔波,何况风寒未愈,叶采薇每晚都睡得不踏实。坐在马车里更是,偶尔颠簸得实在厉害了,便会忍不住吐一番,将脾胃之中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不止,还要干呕一阵。
这天她又吐完,捧着钵盂抽得天旋地转,容津岸习以为常,捋着她的背,熟练地给她递水囊递巾帕。
“知道你心里着急,但又何必急在一日两日?”对着叶采薇几乎面无血色的一张脸,容津岸忍不住道。
尽管他知晓她执拗的脾性,一直没变过。
“一天没有见到谣谣,我一天就不踏实。”叶采薇睃他一眼,躲开他的触碰。
“你好像把你的书稿当做了亲生骨肉,紧张的不得了,但是呢,你又连在应天等见雁顺利回来都赶不及,没有你这麽怪的人。”容津岸伸长了手臂,把她的手腕捉回来,那里有内关穴,专治呕吐呃逆等胃疾。
按揉的力道适中,熨帖得很,叶采薇缓和了不少,她骤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都给我按过这麽多次,我自己也已经学会了,用不着你。”
鸦羽长睫裹着闪烁的视线,投向窗外的掠影,她讪讪:“效果也不算很好。”
“因为你没有配合按揉中脘穴。柴先生教过我,要止吐,双管齐下才是正解。”容津岸一顿,继而似嘲似笑,“不过,你肯定不让我碰就是了。”中脘穴在上腹部,敏。感的位置,她怎麽可能允许他借机占她便宜?
叶采薇回以冷哼:“管好你自己。”
她又提起他方才对自己“怪人”的评价,开始反驳:
“见雁从东流出发,路上紧赶慢赶,总能在入京前与我会和,耽误不了任何事。我与谣谣的情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怎麽会懂?”
容津岸拈了拈指尖,回味滑腻的触感,似自言自语:“是,我忘恩负义。”
“还有,我上京探望谣谣,你跟来干什麽?”叶采薇不理他的退让。
秋风已经吹散了她许多的不适,她将帘帷拉好,转身坐定,“你不是要在家丁忧的吗?就这麽把游娘子一个人丢在歙县?”
“她从小就跟我念叨阿爹丶大哥,现在他们能地下团聚,她早就把我忘了。”容津岸淡淡回答,一面垂首,像是在自己的袖笼里掏着什麽,“还有秋闱案的事并非完全落下帷幕,我上京,自然有我自己的事。”
叶采薇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也跟着退让:
“是,我一介民妇,也只有借你容阁老的光,才有资格在官道上行车,沿途住在方便的官驿。”
还未出发时,叶采薇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上次刚到应天时寄给温谣的信,其实早已被容津岸拆读。
但她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上,都不认为他会为了胁迫她上京而对温谣下毒手。
然而心中实在不宁,担心温谣因为有孕陷入陷阱,或许不是个不幸的意外,而是遭人暗害……
眼前忽现一物,一枚黄栌色的小袋。
是容津岸才从袖笼里掏出来的,他平淡示意:“想呕吐就闻闻,我不知道管不管用,试试。”
叶采薇狐疑着接过,上下翻看,不过寻常的布料,也没有任何刺绣纹饰,但针脚熟练细密,不像是在外面买到的香囊香包等物。
置于鼻间嗅闻,扑鼻生姜的辛辣,却又被淡淡的桂花香冲散了些许,还佐以柑橘皮的清甜,舒缓呕吐不适,几乎立竿见影。
“这是……你做的?”叶采薇不由蹙眉。
因为出身寒微丶少时家贫,容津岸的针黹手艺一点不输娘子闺秀,当年还在国子监读书,他的衣衫缝缝补补,都是自己动手来做。
“辗转难眠,不若找点事来打发时间罢了。”容津岸淡淡。
叶采薇想到他那无法入眠的毛病,这几晚她都未与他同榻,所以他这麽说,是拐了十八个弯,邀请她?
这麽会有这麽别扭的人?
不过,既然他不肯低头,她也不会低头。
尤其是从前,她还主动低头过数也数不清的次数,委屈死了,她怎麽肯再来?
“柑橘是秋冬才有的果子,眼下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新鲜柑橘皮?”叶采薇想到旁的,柔荑轻轻拈着那小小的囊袋,奇妙的触感。
“燕北那边已经有産,贩到应天,离开的那日容文乐买了几个。不过物以稀为贵,我一人独享了,没分给你,叶娘子不要见怪。”
优哉游哉的姿态,又是明目张胆地阴阳怪气。
叶采薇才懒得搭理他,忍不住又嗅了嗅那囊袋,不得不暗自承认,效果确实很好。
她喜辣,不爱吃柑橘;容津岸一直不喜人手制作的甜食,却对许多蔬果情有独钟,这珍贵的柑橘被他享了独食也没什麽不妥。
热孝之中的人,酒肉戒断,多吃一点喜欢的柑橘,总是可以的。
再说食指大动是好事,当年叶渚亭暴死狱中,她难以接受骤然失去父亲,在守丧期间,几乎茶饭不思,不断消瘦下去。
他们的马车前行,片刻不停,仍旧摇摇晃晃,叶采薇却好了许多,不再有想吐的不适。
“当日,离开京城南下东流,是不是也坐了这麽久的车?”很久之後,容津岸突然问,嗓音沉得像水。
叶采薇匆匆回神,那囊袋在素手中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