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美人打起来!打起来!
商会的宴饮安排在三日後的一艘三层画舫上。
黄慈几乎请来了闽南路所有排得上号的茶瓷商人,而之前的展会上,但凡与闽南路商户有合作的外商,也皆在受邀行列。
初夏的时节,河边的火鹤开得如火如荼,艳丽的颜色在阴雨的天空下,显得诡丽。宴歌管弦,腾腾如沸,宾客门次第上船,到处都是一派歌乐喧阗的景象。
封令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杯盏,直到听见侍者通报薛清上船,才侧头往门口望去。
一袭如月之白从围屏外行了出来。他今日穿了身简洁的圆领大袖衫,黻衣绣裳,佩玉将将,饶是身形略微纤薄,也担得起一句诞姿既丰的美誉。
毫无理由地,封令铎心中升起一丝不快。他有意刁难两句,便撇开视线哂笑到,“薛老板好气派,整场晚宴最後一个到,不愧是贵客压轴。”
话落,现场喧哗渐止。有面露尴尬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衆人纷纷噤声,侧目往两人的方向看去。
说起来,薛家和赵家的不睦,实则由来已久。
同为商户,赵家虽不像薛家一般显贵,却也是占了整个江南几乎半壁的丝绸産业,还是朝廷御用丝绸的最大贡户。而今赵家有意拓展其他産业,处处都要被薛家压上一头,赵老板自然不快。
好在薛清见惯了风浪,对这种刁难早已波澜不惊。
他没同封令铎计较,倒是态度温和地同在场衆人致了歉,“御供的事耽误了,又遇上下雨,路上不便,抱歉让大家久等,还请海涵。”
衆人受宠若惊,纷纷表示无碍。黄慈更是关切地追问:“御供的事可耽误不得,若是需要帮忙,薛老板大可开口。”
“也没什麽,”薛清笑笑,随口道:“前几日姚家瓷厂不是失火了麽?某便去姚师傅那里看了一下。”
这麽一说,黄慈倒是来了兴趣,“怎麽样?很严重麽?”
薛清勾了勾唇角,“损失倒是没什麽,就是姚师傅这贡户的身份,恐怕得取消了。”
封令铎眉心一蹙,擡头却见黄慈瞪大双眼,颇为惊愕地追问:“怎麽会这样?”
薛清似是没想隐瞒,只问:“市场上有流通姚家乌金盏的事,黄会长不知道麽?”
不出意外,黄慈更为惊讶地道:“真有此事?那……那贼人找到了麽?”
薛清依旧是摇头,叹气道:“失火之後,窑上一个叫梁三的夥计倒是失踪了。官府猜测,大约就是此人,先偷拿了窑厂的成品去卖,後又担心罪行败露,想杀人灭口。”
“这丶这这……”黄慈错愕地说不出话来,转头瞥了眼独自饮酒的封令铎,继续问:“怎麽就怀疑到这个谁?梁三身上了?”
薛清道:“也是这人的老父说起才知晓,这个梁三不知怎的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前阵子将本打算给他议亲用的聘礼都输光了。大约也是缺钱,才会出此下策。话说回来……”
薛清擡头与黄慈对视,“这间赌坊还是黄会长名下的産业,黄会长竟一点都没听说麽?”
“是麽?”黄慈恍然,回头看了眼身後的家仆,蹙眉道:“黄某手下産业衆多,这小小一间赌坊的账目,自是不清楚的。不过薛老板这麽一提醒,我倒还真想起来,难怪听下头的人说,前几日衙门的人去了赌坊,说是要查账。”
他一顿,转头又问身後的家仆道:“官府当是没查出什麽的吧?”
家仆摇摇头,“没有的,我们家赌坊合规合矩,没做过那些违法乱纪的事,自然是查不出什麽的。”
“哦,是吧?那就好,那就好……”黄慈自语般喃喃,忽而又像是想起什麽,擡头对薛清和封令铎道:“意外在所难免,黄某这些年风里来浪里去,意外见得多了,倒是不惧,就担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误会,伤了和气,做生意,和气才生财嘛。”
言讫“呵呵”两声,举杯示意两人饮酒。
封令铎和薛清是宴会主宾,位于上首,座位紧邻。这个座次安排于情于理,都该互敬客气一番,然而封令铎当下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情。
薛清方才说,姚月娥因为乌金盏流入市场被取消了贡户资格。
这麽大的事,为什麽薛清知道,而他却是到了如今才知情?
还是从别人口里听说。
封令铎觉得心里像烧着个炭盆,酒一杯杯地下去,只将那簇心火越烧越旺。
好在此时宾客到齐,随着画舫悠悠驶离河岸,主舱里的宴饮也正式开始。
闽南靠海,海鲜自然成了此次宴会的主菜。珍馐一道道地端上来,有将蟹膏填入橘子中闷蒸而成的螃蟹酿橙,有各色鱼脍水母脍,还有常见于宫廷宴会的羊肉野禽,当真是天厨仙供,饕餮之味。
笙歌起,有乐娘舞姬款款而来,个个面若桃李,缓鬓倾髻,软媚着人。一时间,宾客欢笑更盛,踏歌鼓掌而和。
座上倏尔有人提议,“美人美酒美景,何不应景再来一局飞花令,以美为令,为宴会助兴?”
宾客闻言纷纷响应,有人答:“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飞花令一个个走下去,等轮到薛清,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他端起手中茶盏,却半笑着看向封令铎,缓声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衆人起哄,纷纷笑着调侃,“哪里能有如此美人,惹得见多识广的薛老板思之如狂?”
薛清笑笑,目光垂在手中酒盏,温声道:“那当然只能是瑶池仙子,月上嫦娥。”
衆人很给面子地哄笑,将酒宴氛围推至高潮。
而一旁的封令铎却始终眉眼冷肃,甚至在听到这句打趣的俏皮话後,脸上神情更是阴郁了不止三分。
好一句瑶池仙子,月上嫦娥。
後槽牙被咬得发酸,他当真是怒极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