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持作为东道主,自打进店起就没让自己闲着,点单丶传菜丶开饮料瓶盖,忙得不亦乐乎。等到肉食上了桌,他竟又把服务员手里的夹子接管过来,亲自给牛舌翻面。
黎念望着面前不知不觉就堆成小山的食物,陷入迷茫。
她馀光发现身旁的工程师迟迟未动筷子,将餐盘推过去:“汪姐怎麽不吃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汪姐捂着下颌角赧然道:“不知道是上火还是智齿发炎了,之前一直没管它,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越来越疼了。”
黎念听她这麽形容,难受地挤了挤眼睛,仿佛自己的牙龈也在跟着发酸。
“大家有带止痛药吗?”
她环顾四周,发现衆人嘴里正包着食物,一阵大眼瞪小眼过後纷纷摇头作罢。
“没事……我再坚持会儿,明天请个假去看看就好……”汪姐劝道。
“怎麽了?”谢持还站在原地握着剪刀和烤肉夹,眉心紧蹙,神情凝重。
黎念笑着反问:“你有布洛芬?”
谢持垂眸叹气,放下手中工具,转身在斜挎包里摸索了一阵,接着递给她一个被压得扁扁的药盒。
还真有?!
黎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个男人会随身携带止痛药啊喂!
聚餐後半程,黎念时不时便要偷瞄一眼谢持的反应。他淡定得就像无事发生过似的,按部就班地重复着烤肉流程,没让任何人的餐盘空闲过。
谢持还是一如既往在社交场上惜字如金,只是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更愿意把自己交付出去,笑得更开怀了些。
饭局没有酒精助兴就结束得快。待到太阳西沉,外面街道华灯初上时,客人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望着闻铭的车消失在路口转角处,谢持一把揽住黎念肩膀,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谢谢你,我今天很高兴。”
黎念擡头看他:“怎麽突然说起这个?”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适合职场上的交际,”谢持主动坦白,“在法国被那些白人歧视排挤时,总是想着忍忍就算了。後来回到国内,发现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依然还是那个装不进圆卯眼的方榫头。”
黎念凝眉陷入沉思,想到晁和颂提点她的话。传言果然没假,他在京城的处境并不如意,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不是这样的谢持,你很通情达理,会照顾人,除了有些时候跟个闷葫芦似的,身上那麽多优点数都数不过来,”她急忙摆手说道,“再不济,别人光是看着你的脸都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呀……”
谢持扑哧一声被逗乐,掐住她的脸狎昵说道:“因为是你才会这麽想。”
黎念感觉脸颊上传来温热的力度,撅着嘴不满抗议:“爱信不信,反正我懒得哄你了。”
谢持胸腔发出沉闷的笑,臂膀将她圈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
短硬的头发扎得她痒痒的。
“谢思谏有很严重的躁郁症。”他突然瓮声瓮气说道。
闻言,黎念微微怔住。
谢持鲜少主动跟她谈起父亲,想必和今天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时我刚回国进入商飞公司,他病症发作跑到办公室来大闹一场逼我辞职。後来所有同事都知道了我是‘赫尔墨斯’董事长的儿子,渐渐地就对我避而远之。
“说不怪他肯定是假的,但我更庆幸如今可以逃离他的掌控来到这里,认识这麽多志同道合的同事朋友。
“当然更重要的是,能有更多机会和你待在一起。”
路旁电瓶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晚风掀起阵阵暑热。眷恋的气息融化成糖渍,黏在黎念颈间。
她拍拍他的背,带着安抚意味:“我也要谢谢你,终于愿意告诉我这些。”
然後,扳正那颗猕猴桃似的寸头,指尖戳住他嘴角往上推,强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谢持,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你其实是闷骚那一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