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言片语,就牵扯出来背後桩桩件件错综复杂。这些话回荡在黎念脑海中,让她心神震颤,久久不能平静。
大家原先都以为谢思谏是幸运地赶上了时代风口才成就一番事业的,哪能想到……
“也对,毕竟事关你公爹名誉,还是别乱说的好。”乔清露抿嘴微笑起来。鞋跟随心所欲晃荡着,时而敲打地砖,发出不规则的脆响。
“就等着看赫尔墨斯是怎样一步步入我彀中吧。”
黎念:“毁掉它对你没有好处。”
“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有错吗?毁掉又如何?”乔清露往後仰去,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目光空游无所依,“其实我在赫尔墨斯影业的这段时间过得很舒适,说不定从商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那你往後还要做导演吗?”黎念问。
“谁知道?看心情咯。”
这是黎念未曾设想过的可能。传说中的天才女导演,亲口否认对电影事业的热爱。
“我根本不会拍电影,那些所谓的成名作和奖项确实是花钱买来的。父亲宁愿送我出国去糟蹋艺术,也始终不允许家里女孩学习任何经世济民的本领。”
黎念惊呼:“如此偏私狭隘,京城乔家竟然都不能免俗……”
“你以为他们能‘高贵’到哪里去?除了已经去世的爷爷思想开明,没人在意我真正喜欢什麽。”乔清露摇晃着脑袋重新坐直身子,目光锁定她。
“乔圣琪就因为前妻性格太过强势,给他造成许多困扰,所以才另娶的我母亲,从此还定下了女儿只能娇养的规矩。”
听闻乔父前妻姓名时,黎念默默关上耳朵,在心底道了声阿弥陀佛。乔家到底还有多少惊吓是她不知道的?
那位巾帼常年身居高位,在外交场上纵横捭阖,的确让衆多须眉都汗颜得很。说不定是她嫌乔圣琪挡了道,先把人家甩掉的。
黎念不禁疑惑:“我们绝不是能说知心话的关系,你为什麽要告诉一个外人这些隐秘?”
乔清露敛眉冷笑:“我厌倦从前受父辈摆布的生活,恨透了谢家,所以理应恨你。”
“喔——”黎念若有所思半晌,反唇相讥道,“直接将把柄送到仇家手中,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蠢事。”
乔清露抿唇:“谢持满心满眼都是国産大飞机,于他而言家中基业无足轻重,所以算不上什麽仇家……我想说的是,要允许‘理所不应当’的情况发生。
“旁的我都瞧不上,我只对势均力敌的对手讲得出一点掏心窝子的话。和你们聊天其实挺有意思。
“可惜有人把我当作是只会开超跑堵他的纨绔,见面从来不肯施舍好脸色。後来我意外害他出了车祸,便知晓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馀地。”
窗扉原本半掩着。彼时一阵东风借力吹进来,卷起桌上袅袅茶香,让人顿觉五感通透。好似笼罩在周遭的浊气都被涤荡干净。
黎念端着杯盏的手悬在半空。
“从前我偏不信邪,一门心思栽在谢持身上浪费许多光阴。他越避我如蛇蝎,越对你死心塌地,就越让我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黎念,我真的很羡慕你和谢持。因为你们都有勇气把反抗明晃晃写在脸上,自始至终都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而我恨自己是个没主意的软骨虾,一边被动接受家族安排,一边将自己造作成了如今这副万人嫌的模样,身躯残破,进退维谷……”
黎念不忍再听下去,皱着眉头打断道:“赫尔墨斯前途未卜,而你却在这里自轻自贱丶打着退堂鼓,倒真叫我有点瞧不起你了。”
乔清露自嘲笑笑。
“没有谁生下来就懂得如何抗争,”黎念手撑膝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刚才在我面前不挺威风吗?用这股劲去打倒那些你真正痛恨的人。”
待她正要抽身离开之际,乔清露追问道:“即便对方是谢思谏?”
“我可没那麽说,是你自己要理解成这样的。”黎念回头睥睨了一眼,将原话奉还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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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办妥後,郝芝宜回绝了乔家的接济,也婉拒了和周佩文共同生活的邀请,而是独自带着跳跳搬到谢思邑生前留下的一套京郊房産里面生活。
赫尔墨斯公关部将谢思邑的死讯公之于衆,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案件在一片混乱中草草结束,舆论瞬间甚嚣尘上。
但这些都离黎念的生活很遥远了。
再过数日,飞行部通知她回公司上交登机牌,也没多说其他事,估计是要给她正式办离职。
黎念在休息区磨蹭了好半天,灌下去几杯咖啡,才掐着点来到毕良才办公室前,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
“进来。”
房内传出的声音听着却不像他。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黎念目瞪口呆。
皮质黑色沙发挤满不速之客,统一穿着浅蓝色工装。唯独少了毕良才那个不着调的老油条。
为首站立在侧的是个陌生女人,看上去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但凭黎念对这些平时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大佬的了解,对方实际岁数还要再往上面加一轮。
她身姿挺拔如鹤,留着极为干练的齐耳短发,嘴唇微抿,眉眼藏锋,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