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以後,常斐然没有多做停留,同大家匆匆挥手告别便迅速踏上返程。
黎念目送他离去後,没和旁人多叙话,而是独自到柜台办票丶过安检,缩在候机大厅的角落里默然许久。
直到飞机离地腾空,熟悉的失重感一瞬间席卷周身,她鼻尖泛酸,再也无法克制决堤的泪意,浑身不止地颤抖起来。
谢持看在眼里,亦不再纠结最後那一丝分寸感,俯身将她揽入怀中,为她裹紧毛毯不让旁人窥见——
中型机公务舱隐私性还是太差。
他的大掌轻拍在她的背上,节奏轻缓,就像在安抚夜啼的婴孩。
她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
谢持感到身前传来冰冷的湿意。
他低头去看,衬衫上面晕开一大片深色。
“谢持。”黎念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闷闷的。
他温柔地应了一声,把毛毯往下扯了些许,让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堪堪露出来。
她总是太骄傲丶太要强,鲜少毫不设防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人。正因如此,她失魂落魄时才显得格外惹人生怜。
“能不能一直这样抱着我。”
谢持的眼神光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了一下。
“好,”他呼吸微滞,“你需要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抵达蓉城天色已晚,二人先去城乡结合部里顺手买了祭祀用品再回到北星巷。
彼时店里坐满了刚散学的高中生,黄丽娟还要守着生意,腾挪不出来时间陪他们。黎念只好取走老破小的钥匙,单独带着谢持去拜谒黎志明。
家里还保留着部分农村生活习惯,比如在餐厅墙边设置神龛,供奉“天地君亲师”牌位。
黎志明的遗像也摆在旁边。
睽违十年,如今再见已是一抔黄土丶一张彩色照片。谢持点燃线香插到香炉里,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他注视着那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声音嘶哑:“黎叔……爸还是那麽年轻。”
黄丽娟丶周佩文,甚至是谢思谏,他们的父母辈在这十年里都肉眼可见地老去。只有黎志明被定格在了意气风发的年岁,连鬓边都不曾染上过风霜。
黎念把装满水果的餐盘放到牌位下边,没再多说什麽。
她事先有想过该怎样和黎志明正式介绍谢持现在的身份,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只觉得无声胜有声。
如果黎志明在天有灵的话,想必他早已感受到了谢持的诚意,心里乐开了花。
适逢黄丽娟提前打烊回家,手里还拎着新鲜出锅的冒菜。大家简单收拾好餐桌,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不要又嫌我啰嗦,你们两个都拖这麽久了,考虑好啥子时候办婚礼了吗?”黄丽娟问道。
黎念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略显烦躁:“等放完机长再说嘛。”
黄丽娟在她这里吃了瘪,转而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谢持。彼时他正从红油汤汁里面挑拣出来牛肉,全部放到黎念的碗里。
察觉到丈母娘审视的目光,谢持自然而然迎上去,嘴角噙着笑意:“我觉得念念说的有道理,事业为重。”
黄丽娟梅开二度,气得直接撂筷子,但又不好连带着女婿一起骂。
她把黎志明的遗像从神龛上面取下来,抽了张餐桌上的纸巾假装帮他擦拭落灰,哭丧着脸哀嚎个不停。
“老黎啊……你看你女都好大了还不听她老娘的话……”
黎念对这种戏精上身行为熟视无睹,反唇相讥道:“你少拿我老汉当借口,他才不得管这些鸡毛蒜皮。”她夹了好几片牛肉,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黄丽娟还把相框紧紧抱在怀里,不屑冷哼一声,压低嗓音道:“他要是不管,就不得跑去追啥子逃犯,更不得遭埋在山卡卡里头了……”
黎念握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
她艰难地吞咽包在嘴里的食物,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说什麽?”
“黎大姐那个前任就是个畜生。是他害死了你姑姑一家,还潜逃到外地,一躲就是好几年。
“你老汉当初就发誓一定要抓到他,为大姐报仇雪恨,所以在晓得凶手线索之後马不停蹄就往山里面跑了。”
木筷从黎念手中滑落,径直摔到瓷砖上面,发出“叮咣”的脆响。
“老黎这辈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保护好他的亲姐姐,没有帮她看穿那个畜生的真面目,所以他也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一生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