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许珀里翁橡树丶指环丶威胁
谢持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顺势牵着她重新坐回床沿。
黎念却严肃正色道:“你总在想方设法让我开心,物质上的付出也好,精神上的鼓励嘉奖也罢,我经常会有无以为报的焦虑感。”
“我的出发点从来都不是想要你回报。”谢持神思微滞,讷讷道。
“当然我知道夫妻之间没有必要把彼此分得太清,”黎念摇头叹息,“但我并不希望自己一味做那个索取价值的人。其实许多时候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就好比今天,你舟车劳顿丶费心准备这些惊喜,还要负责安慰情绪崩溃的我,其实已经超负荷了吧。”
再比如还有一些事情,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在她面前的谢持永远笑脸相迎,但这并不代表她最近没有听见过从书房里传出来的琴弦震动声,杂乱无章,心烦意乱。
谢持缄默不语,转而擡头望向天花板。双手撑在後面,整个上半身都微微往後仰着。
“我……”他欲言又止。
黎念料到他终于肯卸下包袱,不疾不徐地呼出一口气来,径自躺进床里,然後擡眸望向他衬衫包裹之下的紧实後背。
她比世上任何人都熟谙那里发力时的线条走向,也能敏锐地读出身体的主人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微妙情绪。
他的後背隐隐在发抖。
“和橡树并肩的不一定是木棉,还有可能是另一棵橡树,”黎念压低嗓音,轻柔而坚定道,“谢持,你也可以向我索取。”
她掌心覆于其上,感受紧绷的肌肉逐渐松解开来,在对方即将躺倒于身旁的瞬间拥过去,臂弯虚环住他的脖颈。
呼吸落在微敞开的领口间,有些痒,也有可能是他的头发抹了太多发胶的缘故。
黎念下意识想躲,又咬牙强忍住一动不动。
谢持被她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逗乐,干脆学着她平日偶尔撒娇的方式往她怀里钻了钻,矫揉造作诉起苦来:“开会是挺累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台上老教授发完一轮言,我们台下的再挨个上去作报告。
“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想去垫垫肚子,结果又被不认识的人拉着合照。最後实在饿得心慌跑去茶歇台,才发现吃食全被那群学生抢光了,连饼干渣都不剩的。”
黎念闻言笑道:“当初我在航校食堂抢饭比这还紧张呢,所以我只能努力让自己跑得比那些男同学更快,才不至于尽捡人家挑剩下的吃。後面离开学校才意识到,能靠抢来的都算公平的。”
“老婆辛苦了,”谢持伸出左手拍拍她的脸颊,“等到我们把蛋糕做大,以後就再也不用和别人抢。”
黎念听懂他话里有话,“嗯”了一声,但注意力被迅速闪过的银色光辉吸引。她按住他的手固定在原处,青筋纹路印刻在掌心。
“怎麽戴戒指去开会?”
明知故问。
这是与她的那枚冠冕婚戒相配对的男款素圈,她平时几乎没见过他戴着去上班。两个人都有相似的职业习惯,不喜欢在工作场合佩戴任何饰物。
“出席正式会议,这样以示庄重。”谢持回道。
黎念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懒得再搭理,而是翻身背对着他,负气似的往远处挪了好些距离。
谢持从她身後环抱过来:“上本科的时候经常听杨竟成老师说,‘圈子就那麽点大’,本意指的是要守住学术道德底线,别在熟人面前给学校抹黑。後面我回国做科研,发现‘圈子’的确也就这麽点大,有许多消息都会不胫而走。”
“可你说的这些和戒指又有什麽关系。”黎念回过头来斜眼瞧他,轻声嘟囔道。
“等到我下半年去秦城做试飞的工作,便再也不会有同行抢着给我介绍对象了。”谢持笑得狡黠。
“你就显摆吧,”黎念拿腔拿调说起酸话来,“秦城天高皇帝远,谁还管得着风流倜傥的谢总师呀。”
谢持颇感无奈。明明是她想听他说实话的,现下反倒又成了他的错。他倒也不急于争辩,而是厚着脸皮凑上前,在她侧边脸颊落下浅啄,继续拿她故意开涮。
“下次有活动我们一起去,我好好跟大家显摆自家爱人有多优秀。然後你负责作报告,我负责抢茶歇,咱俩幸福一辈子就完事儿了。”
“……”黎念反被将了一军,无语凝噎。
家里网速明明挺快的,怎麽还有人在玩过时的烂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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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机考试失败之後,黎念没来得及好好休整几天就被排了班,竟是最折磨人的大四段。当然,这属于极端情况。
为了执行计划早上六点半起飞的航班,机组成员往往在凌晨三点左右就需要起床做准备,然後一直连轴转到晚上十点。全程飞下来仿佛要吸干人的精气。
黎念不情不愿飞到最後一程还遭逢羊城白云机场流量管制,航班延误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得以放行,落地大兴已经是半夜三更。
她刚坐上机组车,关掉手机飞行模式,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比凉菜:【回本场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发信时间和飞机接地时刻相差无几,就像对方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似的。
“嘁。”黎念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摁下锁屏键。背脊骨却骤然升腾起幽幽凉意,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坐在旁边的程澈问道:“黎念姐?怎麽了?”
“没事,车里空调开太低吧。”黎念递过去眼神示意他安心,耸耸肩若无其事道。
程澈将她极力掩饰的惊慌默默收入眼底,勾唇回以浅淡的笑容,并未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