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背後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云辞还未能从陈志远最後那一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便被纪野然拽着继续向前奔跑。
冲出洞口的瞬间,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古怪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云辞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雪崩,但当那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麽。
“雪崩……”她低声喃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纪野然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坡上,只见巨大的雪幕如同被撕裂的白色帷幕,瞬间崩塌,掀起滔天的雪浪。积雪以惊人的速度向下翻滚,仿佛一头咆哮的白色巨兽,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云辞并不感到意外。她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彻底坍塌的隧道,又将视线投向那铺天盖地的雪幕。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预见到了所有的毁灭与终结——无论是身後的洞窟,还是眼前的世界,都将被这片白色彻底吞没。
但纪野然却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会活下去,云辞。”
云辞还未来得及回应,身後的增援队伍便冲了出来。
原本十几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一半,队长脸上带着伤,看到他们站在平台上,又瞥见正迅速逼近的雪崩,立刻指向一条最短的路线,大声吼道:“我们必须穿过这条路,跑到对面的隧道里!听清楚了吗?用尽所有的力气跑,不要犹豫!”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他便带领着剩馀的队员冲进了雪幕。纪野然也在同一时间拉起云辞的手,毫不犹豫地朝着对面的隧道奔去。
耳边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云辞拼尽全力向前奔跑,心中默默倒数着时间。她紧紧握住纪野然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在这无尽的绝望中,她抓住了一丝希望,生怕这仅有的光亮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一步,两步……雪地中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阻力让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云辞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终于在雪崩席卷而来的前一秒冲到了对岸。
剧烈的雪浪擦身而过,云辞大口喘着气,双腿酸软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然而,雪崩并未结束。
多日的风雪让山顶的积雪如同无尽的帷幕,一波接一波地向下倾泻。他们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前进。
纪野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扶起云辞的胳膊,带着她继续向隧道方向奔跑。眼前有几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云辞看不清楚,但也不敢停下脚步。
就在新一波雪崩即将滚落的瞬间,云辞瞥见了王磊牺牲时身旁的那块巨石。她猛地抓住纪野然的胳膊,拉着他躲到了巨石下方。
耳边的风声呼啸不止,雪雾弥漫,云辞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几乎什麽都看不见。
不远处,大部队也暂时躲了起来。云辞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下一次雪崩的时间,却忽然发现纪野然转过身,朝身後看了一眼。
“严维。”纪野然的声音被雪崩的轰鸣淹没,云辞从他的唇形读出了这个名字,心中猛然一紧,迅速转头望去。
雪雾中,严维的身影在另一端摇摇晃晃,但他的眼神却透出深深的绝望。云辞从未在任何人的眼中见过这样的神情,即便是刚才叫嚣着同归于尽的张远,也不曾露出如此枯槁的目光。
严维逃了出来,此刻站在不远处,半个身子已被厚重的积雪掩埋。他似乎对眼前的雪崩毫不在意,对自己的生死也漠不关心。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云辞和纪野然身上,颤抖的手缓缓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他是来复仇的。
云辞下意识地抓住纪野然的手,想要拉他逃离,但纪野然却比她更快一步。他甚至没有给她握住他手的机会,便抢先一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护住。
云辞还未反应过来,手心却已感受到一阵温热。她不愿去思考那温热是什麽,也不想去明白。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和纪野然一起离开。他们已经经历了那麽多,绝不能在这里停下。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奔跑。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雪崩轰然滚落。严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他们,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冷笑。随後,他的身影被雪崩吞噬,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们走吧……”云辞松开纪野然,想要再次握住他的手,继续奔跑。然而,当她低头时,却看见他胸口涌出的鲜血。
那颗子弹击中了纪野然,贯穿了他的心脏。
直到此刻,云辞才明白那温热的含义。
她愣愣地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双手颤抖着捂住他被刺穿的胸口,却无法阻止血液浸湿她的手掌。
“不……不……纪野然……”
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纪野然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他倒在石头旁,看向身旁的云辞,她已经泪流满面,沾了血的手正捧着自己的脸。
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变得悠远又模糊,纪野然想要伸手抹去云辞的眼泪,可怎麽都擡不起来。
意识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无数记忆在脑中回放,最後停在昨晚,云辞冲自己微笑,说我爱你的样子。
然後,他忽然明白了。原来死亡是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在李浩的血泊中悄然萌芽,在王磊死前的沉默中蜿蜒生长,绕过无数曲折的路,最终在陈志远决绝的目光中长成了一株枯败却顽强生长的植物。他曾以为,自己除了任由它生长,别无选择,直到现在,他也成了它的养料。
然而,面对云辞,他终于懂了。
这颗植物在他心里扎根丶发芽,都是为了等待今天,为了等待这命中注定的一刻。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一次绽放。而那朵花,将承载住云辞的未来,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