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浔听他的,就把手机放在枕边,他心里不装很多事,睡得很快,延绵的呼吸声悄悄溜到江向忱那边,没有听到对方同样很轻的一声“晚安”。
江向忱戴上了蓝牙耳机,像上周那样,宁浔挨他很近。
出租车的车载天气预报响起:“当前位置的气温8摄氏度,湿度为百分之12,北风微风,预计明後天将持续升温。”
“滴”一声,司机关掉了,还嘟囔了一句,“今年的春天来这麽早。”
是了,江向忱想,确实来得很早。
下着雪的时候就来到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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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都到云落镇的火车要八个多小时,宁浔看好的时间,中午发车的,晚上才会到地方。
农村人家关灯睡觉都很早,宁浔踏进黑夜的时候没人知道老程家的大儿子回来了。
他没带任何行李回来,甚至到家里也没开灯,只用手电筒照着,给堂屋里程仁山的遗像擦干净了,照片的人笑得开怀。
他跪地上磕了三个头,地面没有铺砖,起身时,裤子染上了灰尘。
宁浔一套动作下来没有说话。
也是,这小砖瓦房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不回来,就一个活人也没了。
宁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香和打火机,插三根在程仁山的遗像前,手电筒关了,一整个屋子里只有三个火星在亮,什麽都看不明晰。
宁浔就站在原地等,也不知道香燃尽需要多久,火星子终于暗了的时候,宁浔只感觉整个人的肢体像僵住了一样。
手电筒一照,才发现香燃尽了,下端方便手持的细棍都黑了一点。
宁浔木愣愣的,直接上手想彻底拈灭。
还是烫手的,但是没有烧伤。
几个房间没什麽好收拾的,都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
落了些灰尘,但也不可避免。
宁浔想,他总不能一直被这些灰尘绊住了脚。
後半夜的时候他才锁了门出去,天色很黑,但还勉强能看得清路,一条路一直往前走,还能听到别人家的狗在叫。
拐了两个弯,是程仁山的一大片菜地,别人家都是种花生小麦的,但程仁山说他两个孩子上学忙活不来。
去卖菜去搬砖去种树,他好像什麽都做过。
宁浔觉得这点他还挺像程仁山的,他也做过很多,尤其是程仁山死後,重担落到他身上,才发觉重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但慢慢就习惯了,习惯是慢慢养成的。
程仁山的坟在这儿,周边空荡荡的,望不尽的平地。
晚风没盖过那一声“爸”。
宁浔不想做不守信用的人,所以他和程仁山说的除了“对不起”,还有“下次再见”。
村里的人第二天来遛弯时候发现老程家菜地里有个人在翻土,忙跑到程二叔家里问人怎麽回事。
几个带着疑惑去问地里的人是不是来错了,那人却说她是隔壁村的,有人雇了来照看这块地,给的价钱不低,她可得给人种好了。
听她描述,是个年轻小夥子,长得很好看,得亏她起得早,不然都捞不到这好处。
程二叔想问程昭然,掏出了手机才想起来没那孩子的联系方式。
他又去问宁浔,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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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浔从没熬这麽久的夜,他也不记得坐在墓前时有没有睡着了,或许睡了,但只有一小会儿。
在火车上坐着,一会儿一点头又惊醒,总不安稳。
一大早的火车,下午才回到了京都,一路上坐得人腰酸背痛。
宁浔耷拉着眼皮回他的出租屋,干什麽都提不起劲儿,心里乱七八糟的乱想:江向忱说他一周内回来,距离他说的一周还差。。。。。。
脑子好像转不动了,宁浔去看手机上的日期。
还差三天。
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是程昭然问他有没有回去。
看来他还记得今天是程仁山的忌日。
但宁浔现在不想再去想这些事,终于走到家门口了,他在兜里慢慢摸索钥匙。
钥匙口还没插进去,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江向忱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抵在门框,“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