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崔羌走在雪地里,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在他肩头洒下一层银白时,亭中紧绷的气氛才消失殆尽。
朝中风平浪静了两日,就在穆翎惴惴不安等着最後一日时,局势扭转了。
边关烽火骤起,黄蛮人终是悍然来犯。
战鼓擂动,硝烟弥漫,李将军带兵全力抵御外敌,战场上杀声震天,熊熊燃烧的烈火难以平息,整个边境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激战之中。
顺桓帝为稳住军心只得重新恩赏国公府。
半月後,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顺桓帝坐在那雕龙御座上眉头紧锁,李国公出列上前,恭敬行礼道,“陛下,如今边关战事紧急,黄蛮人来犯,我军将士奋勇抵抗。为鼓舞士气,臣恳请陛下让太子殿下亲自押送粮草前往边关。太子殿下亲临,定能让将士们感受到陛下的重视与关怀,我方士气必会大振。”
此谏言一出,朝堂之上瞬间一片寂静,随後便是群臣的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金贵之躯,怎能涉此险地?”王丞相急切出列。
李国公神色严肃,丝毫不让连忙道,“如今战乱纷飞,国之危难,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理应挺身而出,以振士气。且有精兵强将护佑,定能保殿下周全,王大人无需过虑。”
这时,惯会见风使舵的一些大臣们也纷纷附议。
顺桓帝陷入沉思,心中更是疑虑重重。
“太子殿下从未经历过此等大事,恕儿臣直言,殿下此行怕是不妥,国公大人难不成想陷殿下于办事不力之罪麽?”穆熠沉声开口。
顺桓帝怕太子存有私心是衆人皆心知肚明的,索性便由他这暄王殿下来给他父皇一个台阶下了罢。
顺桓帝目光深沉,未置可否。将欲开口之际,太子殿下出列了。
穆翎知道李国公是为了家族荣耀与未来才心生此计,意在要他立功。
心中虽有忐忑,可他毕竟身为太子,在北渊时便深知责任重大,遂毅然道,“儿臣愿往!为大澧百姓,儿臣万死不辞。还望父皇相信儿臣一回!”
衆臣面面相觑,顺桓帝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既如此,朕便准了。但此行朕还要派一人随同太子前往。”顺桓帝扫视群臣,最终将目光落在崔羌身上,“崔探事,此番你随同太子前往边关押送粮草,务必护好储君。”
穆翎闻言,身躯微微一震。
崔羌则微眯起双眸,心中思绪翻涌,出列看了眼他继而行礼道,“臣遵旨。”
无需转身穆翎亦能感受到後背传来的目光。
他已习惯了朝堂之上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可依旧忽视不了这人投来的。
崔羌这个名字,如今又要以这样的方式闯入他的世界。
穆翎脑海中瞬间浮现昔日画面,那些曾经的美好如同北渊苍穹之上绚丽的海灯,虽璀璨却易逝,只留下回忆在心中翻涌。
他面上平波无澜,然隐于宽大袖袍的手却紧握成拳,心中更多的,只剩难以言说的痛苦。
下朝後,顺桓帝将崔羌传去了太和宫。
“此次太子押送粮草,事关重大,崔探事可要替朕盯紧了。”威严嗓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顺桓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羌,“朕将此重任托付于你,必要时刻,要懂得制衡。”
太子南下查私盐案时,顺桓帝遣张魏以监之,而于今,此监督之人竟成了自己。
崔羌唇角微勾,心中情绪说不上有多复杂,大抵算无奈吧。
“陛下放心,臣自会尽忠职守,确保任务顺利完成。若是太子有任何不当之举,臣也绝不会徇私。”
闻言顺桓帝微微颔首。
此行迢迢,又正值隆冬时节,十二月的寒风凛冽,肆意呼啸着,太子殿下金贵之躯,随队而行的自是少不得宫中太医。
远处的山峦在雪雾中若隐若现,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大地一片苍茫,似被一层银霜所覆盖。
押送粮草的车队在蜿蜒道路上缓缓前行,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车轮在积雪中颇为艰难的滚动声和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穆翎骑在马上,不自觉锁眉。
看着这漫长的队伍和堆积如山的粮草,他深知此次任务重大。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穆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雪花不断落在他单薄的肩头,瞬间融化成水珠。
身旁的崔羌瞥了他一眼,淡淡出声道,“这雪越落越大了,殿下还是回马车上吧。”
穆翎微微擡眸,望着那漫天飞雪,神色有片刻的迟疑。
但很快,一抹倔强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他只当崔羌是瞧不起自己,故面色凝重冷声道,“你管好自己便是。”
言罢依旧咬紧牙关,双腿轻轻一夹马肚,骏马便加快步伐向前行去。
太子殿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尽管如此,那拉住缰绳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略显急促的呼吸令他看上去更是虚弱。
从前倒是小瞧了他的心思,崔羌继而跟上,心中不由冷笑。经自己这麽一吓,看来这小太子为了立功保住他的地位与权势,真是要洗心革面了……
穆翎则始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一路许会危机四伏,不知能否顺利完成任务。
想到此行还有父皇派来监管自己的人,尤其这人还是崔羌,以着保护的名义,穆翎心中又涌起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