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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第1页）

章七

高炬已经三天没理人了。

前天，高炬让人往殿外搬了一对比他腿弯高一点的石狮子，正在高道珩纳闷他要做什麽时，这孩子竟双手把一只石狮子举了起来。

高道珩：？

这是在做什麽？

在太极殿伺候的宫人们都没什麽反应，依旧该扫地的扫地丶该擦窗户的擦窗户，好像这种事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一样。

高炬脸上没什麽表情，眼神却有几分哀怨，瞧着高道珩的时候，仿佛在控诉高道珩是个负心薄幸的渣男。高道珩摸摸鼻子，虽然他觉得自己什麽都没做，也没得罪高炬，但不妨碍他有些心虚。

石狮子是实心的石头所雕，虽只有人腿弯那麽高，重量也不容小觑，实在不是什麽安全的玩具。

高道珩有意上前拦下来，还没走两步就被高炬看见。高炬瞪了他一眼，举着石狮子开始往外跑。他跑高道珩就去追，可这孩子不知道吃什麽长大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有这麽大的牛劲儿，硬是让高道珩跟丢了。

高道珩拽了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先问他们在太极殿当值多久了，他们一个说半年，一个说七个月。

高道珩又问：“陛下这是怎麽了？”

两个宫人连连摇头说不知道，又说陛下往常时不时也会举着石狮子到处跑，有一次半夜宫门落了锁，陛下带着石狮子偷偷翻墙出去，大夥儿找了许久，次日黄昏时，才在一处荒废的宫殿里找到了陛下，後来陛下被萧丞相训斥了一顿，才安生了几个月，没有到处乱跑。

“该死的老匹夫！”高道珩在心中咒骂萧丞相，“定是因为这群朝廷臣工合起夥来欺负他，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老匹夫非但不给他出气竟还敢教训他？”

高道珩让这两个宫人去通知其他宫人，让他们在各宫各殿以及宫内的各个角落加派人手，如果见到陛下，马上来通知他。

宫人连连称是，急忙去喊人了。

高道珩是在池塘边找到高炬的。

池塘边有一处水榭，近水处有台阶。高炬席地而坐，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石狮子被他放在身边。

高道珩来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脚前的台阶上有一大片红，他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他仰面与高道珩对视时，脸色比旁边的石狮子还灰白。

他见高道珩来，抱着石狮子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路过高道珩往太极殿的方向去了。

然後三天没有跟高道珩说半句话，甚至派人把高道珩赶去了偏殿睡。

他不理高道珩，却按照高道珩的吩咐把臣工们的花名册亲自送了过来，重重摔在书案上，而後像没事人一样扭身离开。

册子上只有在朝中担任重职官员的相关信息，包含籍贯丶人口丶土地等，他们大多出身于士族门阀，鲜少有寒门子弟，更没有普通平民。

如今朝中势力最为强盛的是卢陵萧氏，丞相萧文都和大司马萧文极都出自萧氏，这对族兄弟一文一武把持朝中军政大权，除此之外，吏部尚书萧显是丞相萧文都的长子，京兆尹陆卞是萧文都的女婿，中书侍郎萧宜也是卢陵萧氏子弟，朝廷内外亦有不少萧氏旁支子弟与姻亲，经卢陵萧氏察举征辟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除了卢陵萧氏，还有洪门陆氏丶延岭邓氏丶云城柳氏丶绥阳曲氏和其他或大或小的门阀世家，他们曾经与皇族皆有过姻亲，他们之间更是裙带相连盘根错杂，高道珩瞧着都十分棘手，更何况并不懂这些事的高炬？

高道珩的目光落在延岭邓氏的字眼上。邓氏本来是寒门，高道珩曾为高文静求娶过邓氏女邓灌，除了邓灌，邓氏後来又出了两个皇後四个昭仪，更与其他氏族不断联姻，一举从落魄寒门飞跃为盘踞一方的高门大户。

门阀之间相互联姻，几乎垄断了官职晋升的门路，寒门子弟尚且没有出路，何况寻常平民？

虞朝之前的兴朝与门阀勾结窃国自立，自此门阀开始坐大，经历了虞朝，来到如今的大晋，经过三朝的滋养，早就无法彻底拔除，即便高炬拥有实权，也无法完全避免自己不受氏族钳制。

也难怪这些氏族有恃无恐，敢这样欺压小皇帝。

不过好在有兴朝宗室的前车之鉴，并没有有如此大的胆子敢篡位——也并非是完全的死局。

世家大族如此势大，反观宗室，与高炬同一代的除了几个已经嫁人的公主外，有且只有一个琅琊王高熠，且高熠年幼，比高炬还小六岁。

高道珩准备抽空见见高熠。高道珩如今的身份是皇帝男宠，但无官无职，而高熠远在封地，非年节无有皇诏不得入京。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当今陛下哄好，谁知道这孩子这几天又生什麽气，三天了还不理人？

哄小孩儿这种事，高道珩不是没干过，当初阿颜刚来到他身边时，腼腆得很，也不肯改口，高道珩就由着他，准许他继续喊舅舅。

再往前，阿愔遇见他时年纪也不大，可怜巴巴的，像没人要的小狗一样，高道珩便把他留在身边，好在阿愔乖巧懂事，并没有给高道珩添多少麻烦。

再往前，高文静来到他身边时年纪也小。高文静小小年纪没了父母，高道珩为他父母置办了葬礼，将他接到了自己的身边，从此高文静就一直在高道珩的身边了。

甚至还有从凤，从凤比高道珩小三岁，他十六岁跟随兄长征战，十七岁时兄长被人暗杀，从凤继承兄长的职位，而後遭遇高道珩，被高道珩击败後成为麾下。

但无论是谁，他们的情况都与元晦这孩子不一样。人们常说隔辈亲，他与高炬隔了不知几辈，高炬年纪不是阿颜那样的幼童，不是阿愔那样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文静那样的小少年，更与从凤完全不同，身为祖宗的高道珩实在没有办法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高炬。

这可真是太愁人了。

高道珩缓缓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好多年後高道珩回忆自己的一生：带孩子，带孩子，带孩子，还是带孩子

高道珩：比我小的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