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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第1页）

章五

跟在小皇帝身後的除了随从宫人外，还有一位不紧不慢的紫袍山羊胡官员，看到小皇帝一脚将萧显踹翻在地时，他才快走了几步，在皇帝又要踢萧显之前，抢在皇帝面前劈手给了萧显一耳光。

萧显目露惊诧，捂着侧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紫袍官员。紫袍官员一手扯起萧显，将萧显摁在皇帝面前，自己拱手道：“陛下恕罪，臣这不肖子今日冲撞了陛下，臣回家後定好好教训他。”

皇帝没有吭声，只垂着头审视着委顿在地的高道珩。

紫袍官员搡了萧显一下，萧显立即不情不愿地向皇帝行了一礼，口中说着“请陛下恕罪”。

小皇帝终于开口说了话，“萧氏先祖对朝廷有大功劳，自我朝建立之初就在朝中身居高位，丞相对朕又有迎立之恩，若非丞相与几位大臣，朕恐怕早已经丧命在建鸿年间的那场动乱里了，又岂能有如今的殊荣？”

两个萧大人连连称“不敢”。

“朕年纪尚轻，又不懂朝政，朝堂内外皆倚仗丞相。”小皇帝亲自扶着萧丞相的手臂将他搀扶了起来，“朕也知晓丞相是为了朕好，但朕也是个凡人，凡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小皇帝说着竟哽咽起来，“朕在宫中十分孤独，可又在先帝孝期，朕也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让此人进宫陪伴。他不过是一个粗俗白衣，倘若他有罪，尽管将他杀了去，何必如此兴师动衆？”

皇帝一边哭一边说，还抽出空来瞧了高道珩一眼。这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高道珩的肩膀被血染红了一片，却浑然不觉，他的头脑也嗡嗡作响，眼神也十分空洞，他无意识地擡头，正对上皇帝的眼睛。

皇帝抓着丞相手臂的动作一僵，右手颤抖着捂着心口，“哇”地一下吐了口血。

“陛下！陛下！”萧显和一旁的宫人都急了，纷纷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搀扶摇摇欲坠的小皇帝。

“朕没事。”皇帝摆了摆手，席地坐在高道珩的身边，口中含着血道：“丞相，让这些手持兵器的卫士都离开吧。”

他都摆出这副模样了，还有谁敢不从。丞相擡了擡手，那些卫士们向皇帝行了一礼後纷纷退了出去。

皇帝吐了血，太医令来得十分快速，他们诊断出皇帝只是受了惊吓，又顺便给高道珩看了看，包扎了伤口，留了两方药方就告退了。

高道珩回过神儿时已经被安置到了偏殿的床榻上，他肩上有着伤，只穿着里衣倚靠在床头，回神时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一张与阿愔一模一样的脸。他嘴唇嚅动，无声喊道：“阿愔。”

皇帝看到了他的口型，来到他的面前，这次倒没有指责他又认错了人，只是纠正道：“不是阿愔，是元晦，朕的小名叫元晦。”他抓起高道珩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元晦？”

“对，元晦，你可以这样称呼朕。”

高道珩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你吓到朕了。”皇帝定定地瞧他，“你方才魂游天外，朕和太医令喊了半天也不见你应答，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喘气的空壳子。”见高道珩愣神，他又笑了起来，轻声道：“萧显说你被精怪附体，倘若你真的是被精怪附体，朕要拿你怎麽办呢？”

高道珩答：“那就把我杀死吧。”

“说得倒轻巧，朕哪里舍得？”皇帝嗔怪道。

小皇帝的这种语气钻进高道珩的耳朵里，好像在撒娇一样，让高道珩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阿愔。阿愔与高道珩身边的其他人都不大对付，甚至有时候提到谁的名字都会在後面加上“贱人”二字，被高道珩责备几句，就生气使小性子，不过阿愔大多时候十分乖巧懂事，又勤奋好学，并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无礼之人。

“你又对着朕想旁人了。”小皇帝敏锐得很，高道珩稍一走神，都会被他察觉，他凑在高道珩身边，好奇问：“诶，跟朕说说呗，那个人，那个‘阿愔’，是你什麽人？”

高道珩颔首不语，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

皇帝：“为何不能问？有什麽不能说的？‘阿愔阿愔’喊那麽亲，你们真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关系啊？”

高道珩答：“没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只是我与他此生再无会面可能，没必要再徒增思念。”

小皇帝噘起嘴巴表示不满：“真是绝情。”

“陛下。”高道珩对小皇帝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往里挪了挪，给皇帝留出一个人的空间来，示意他往那边坐，“那个萧显，可是出自卢陵萧氏？”

小皇帝点头。

卢陵萧氏曾经追随高道珩创业，辅佐他建立了大晋。高道珩如今见到故人之後，心中全无欣喜，却有十分惆怅。在高道珩的时代，卢陵萧氏并非如现在这样蛮不讲理动辄打打杀杀，那时的萧氏贤名在外，家中男子女眷大多品性高洁颇有才貌，高道珩曾经想为族侄高文静求娶萧氏女，後因高文静的反对并未实施。高文静当时认为，不应该与世家大族联系过多，以免氏族坐大造成君弱臣强的局面，到时容易滋生乱象。在高文静的再三请求下，高道珩为他聘娶了寒门邓氏女邓灌。

谁料世易时移，高道珩身死国灭，萧氏後人也长成现在这样无礼的粗俗模样，难免叫人唏嘘。

“萧氏一门自太祖文昭皇帝时就是朝中重臣，深得太祖倚重。後来世祖光烈皇帝落难，卢陵萧氏散尽家财帮世祖招兵买马，当时萧氏的家主有两个儿子为世祖战死。世祖复国後，更加倚重萧氏，从此我朝丞相多自萧氏而出。”小皇帝攥住高道珩的手，解释道：“朕对萧丞相说的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没有真的准许他杀你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信息有点多，高道珩暂时无法全部理解，可他的心也抑制不住狂跳起来，一个听起来有点荒唐的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他反手抓住小皇帝的手，问道：“世祖的谥号是‘光烈’？”

小皇帝点头：“对。”

人们常常称赞能昭前业延续国祚的皇帝为“光”。

高道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又问：“世祖……叫什麽名字？”

小皇帝答：“世祖讳‘雚’。”

高道珩一瞬间泄了气。他并不认识叫“雚”的人。

小皇帝又答：“世祖本名文静，登基後因‘文静’二字过于常用不方便避讳，就为自己改了名字。”

高道珩猛然抓住小皇帝的手腕，轻声问：“陛下的名讳又是什麽？”

“嗯？朕叫高炬。”

【作者有话说】：终于不用一直以“小皇帝”代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