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
陆昭熙一杯接着一杯,牵头组了酒局却一句话不说,纯喝酒。
烈度纯度都是顶级的那种。
大有一种金樽千酒,喝完就死的架势。
江思远使眼色让人把剩下的酒都撤了,同时对陆昭熙说,“兄弟,知道你千杯不醉,但也别折腾咱几个好不好”
骨节分明的大手甚至带着干涸的血迹,陆昭熙他捏着碗大的杯子像饮白水似的灌入肚中。
中途手被阻住了,被他冷刀似的眼神狠狠刮了一下。
得了,指定还是与家里那位了。
周瑾瑜闷不吭声陪着他喝,王蒙人都麻木了。
雅致的包厢一瞬间静的只剩酒液摇晃的声音。
沉闷压抑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好受。
他好像真的很痛苦,千杯不醉的人捧着不能麻醉自己的东西,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点点灯火升起,吹来阵阵凉风。
只顾灌着自己酒。
他好像还是越喝越清醒的那种。脸上的酒色却慢慢蔓延上来。
厢房里的人不是已婚不恋爱,就是恋爱不结婚,和他这种结婚後恋爱的根本没有共鸣。
一看江思远其人就是会坑害女人的妖冶人物,偏偏作为卸任首辅,权势依旧有。所以他根本没有情感问题。
但江思远到底心疼自己的忘年交,他这个留恋花丛的不婚主义,都冲动的想结婚真切体验一下,然後来开导他。
陆明本是那天上人间的人物,现在……是醉鬼。
他看着陆明一路堕落到此,这麽多年为了家里那位半条命都搭进去了,说句情种都是夸他了。没有及时劝离,是他的过错。
雅厢地处的位置极好,楼下花灯摊子前慢慢多了人,会有喷火的艺人冲着天展示,还有摇撸的船家哼着自己编的小调穿城而过。
“圣人那儿怎麽说?还是不给办吗?”
他们这赐婚,如果要和离或者休弃的话,只能由主婚人周景珩点头同意才合律法。
他只知这桩沸沸扬扬的婚姻有人一直向皇帝申请和离,江思远想当然觉得请离的是他的兄弟自己,所以他现在关心地问出这句话。
陆昭熙侧身望着花灯摊主出的对联诗句,他眼神有点迷蒙,但以辨认出相隔不远的人们对对联的口型为消遣。
对于江思远的问话,他靠窗端起酒慢慢喝了口,眼神抽离出来,聚焦在某个空的地方,像是看某个假想敌。
唇红齿白地轻声说,“没有”。
尾音上扬,怎麽听怎麽倨傲。
姓萧的这辈子想摆脱他,不可能。她以为圣上刚愎自用,金口玉言绝不悔改,实际上是他与周景珩做了点交易。
哈,所以圣人永远不会同意他们两分开的,她做梦吧!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他把那摊主的对联通过口型看了来,细细品味了下,觉得分外有旨趣。
这下联…有点难对上。他当自己醉了,随意对下联,“潮升潮落,汐来汐往,潮潮潮落伴汐往”
周瑾瑜可高兴他能找到点事分散注意力,听他随口对的对子,只觉得精妙无比,
“明之,那对子是老板的压轴花灯的彩头,老头还蛮得意没人能对得出下联的呢。他不知道遇到了我们祈朝七年的状元,咱们去把彩头兑了灭灭他的威风……”
王蒙和江思远听了也觉得甚好,找点其他事做总比待着喝闷酒好。
陆昭熙斜撑着窗,本也要移步,但他的目光突然聚焦一处,定住後不动了,眼眶瞬间红了,莹白的手搭在二楼的窗沿向外伸了下而後握拳攥紧。
王蒙疑惑问,“大人,怎麽了?还去吗?”
他本就斜靠着,大半重量都倚窗,他这样像极了要跳窗自杀。
他被很多只手抓住衣袍,他本人倒没有什麽察觉,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全身心的精神都在破解一句话,
“…我,喜……欢,你”
他声音接近无声,嗓音很快就哑了。
江思远没听见他说的什麽,是真的怕人想不开,尽全力把撑开的窗枢放下,本来都把陆明拉离那里了。
没成想他像突然理解什麽了那是句什麽话,顷刻间暴怒,生生用手拦住了即将闭得严丝合缝的窗,几十斤重的木窗可以生生把人的手骨夹断,他像是没有知觉般,另一只自由活动的手强推开全部的窗子。
“他是谁?那个贱人是谁?”
他的声音暴怒,毫无丝毫理智可言,他用语粗俗恶毒,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人的最大恶意。
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江思远只看到视野里桌子大小的船只,上面…好像坐着对年轻的男女,他仔细瞄了眼记住大致後,赶到陆昭熙身旁急急看他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