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
王蒙认可他的说法,却并不能做到把自家大人的公私事分开。
不光是他,眼前的人也做不到。
如果可以他都想替陆昭熙把写迎书的工作替了,仿字迹他不能说是独有绝技,但也万里无一。
少则三日,非如此不能写尽。大人议事厅的公务就占了大半日,更何况具体的命令要上传下达落实。
有半盏茶的功夫就算谢过天地了。
他确实提了,但被拒绝了。
得了的斥责也是公私要分开,于公是上下级,于私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用觉得负疚。
可谁能做到。老练如他王蒙,也做不到。
“目前所知另一位新人的信息还是从吏部那儿调户籍调来的。年芳二十四,籍贯江阳,其馀信息不详。”
他像个操心的老人对于小辈的口吻,“您能透露点消息吗?”
风帘动,新绿小池塘,碎影舞斜阳。
季贺年棱角也在湖水波纹晃动下显得柔和。
“你们搜不到消息是你们的事”
与神情不符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季贺年吃惊看着王蒙,
“这麽点信息,从昨晚到现在过去得有十个时辰了,还没搜集完吗?”
配上他那因为年轻显得有点玩世不恭的嗓音,嘲讽意味简直拉满了。
晃动的倒影旁,一只手捏了捏手心後再放开。
“这不是正在搜集麽。”回给季贺年一个微笑。
他不知道对面淡定嘲讽的人内心强装知道所有但混不在意,“要公私分明啊,蒙兄。大人向来不喜手下人掺合到他的私事当中来。他说我们又不是欠他的,用不着一分钱打两份工。您啊,就是操心太过,用心太甚……”
涉及说教观点就意味不明,少年郎走得端是隐士高人之风。
稳重的王蒙……表面稳重。该死,又不是你家大人成亲开盲盒,你当然不急。
如果你到了那个份上,从坊间到朱门各个信息渠道都得被你掀个底朝天吧!
心里骂了千百遍,表面上还要和气
——要和气地威胁。
“你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待到你家大人成亲之时,你可知你能得到半分消息麽……”
拂袖而去,波纹颤动着分为两半,一半急,另一半气。
季贺年欲开口分辩,却莫名火起。随後闭口不谈,转身相向而去。
其一,他季贺年并不会公私不分,其次他家大人成亲就是天方夜谭!
还用那时候威胁他。
有那个时候吗?!
“呵——呵——呵!”
引路的书吏回头望着他,只见眼前的人高频率地摇着扇子,微散的发扬起又放下。惯常玩世不恭的脸上都是冷笑。
察觉到还有人在,季某人不解就问,“你知道天方夜谭吗?”
书吏:……
他不知道才有鬼了。
旦出暮归,又时常披星戴夜地归。这座城里的每处都忙碌。区别是有的人有归处,有的人还在找。
有人不想找,有的人觉得自己不需要。
这个王朝的中心城,阳光总是充足的,把人和猫都晒得懒洋洋。
那天下午起了风,怪异得很。飞絮漫天,不知是不是南边的防风林接的种子,都凭着自己的绒毛洋洋洒洒地飘得满城都是。
蓝天与日光都蒙了层浅白色,对人来说。
躲懒的赵大人安安静静闭着双眼。让人看不见他多情又无情的琥珀色琉璃眼睛。
莫名其妙的做了个梦。
天啓六年,即距今相隔近十年的遥远年份。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轻飘飘得落在了急着买最好的新制胭脂,无一官半职的散人身上。
那个人是……哦,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