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与雪
萧宁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让她再怎麽用劲也无法睁开看到除了漆黑一片以外的东西。
全身都无法感知到,就好像是人死後的感觉。
她的意识在朦胧中好像看到了征战漠北的阿爹和阿兄回来了。
漠北风吹沙如雪。
果真如此,和诗词里写的差不了多少。
风沙和着雪铺在他们脚下,就那样径直走向她。
阿爹拍着她脑袋说着“念之,爹回来了。胡人被你爹我打回了老巢,保咱们国家百年安宁,哈哈哈”
她挣扎着想说阿爹是最厉害的,但是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她很着急,但是一个字她都没能说出来。
阿兄平日里最多话了,现在披着甲胄,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她。
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想催促萧元永向阿爹开口解释一下,她不是不想阿爹,她只是说不出来话。
她……也没有那麽想他们,只是一般想,一般而已。
但就算一般想也是要告诉他们一声的,可恶的是好像平日里把说话的机会都用完了,现在就像浆糊黏住了嘴。
竟然在这麽个时刻也没有句吉利话。至少应该吐出篇檄文来昭告天下,
——他们胜利了。定远候回来了。是她的阿爹,阿爹回来了……
应该是她的原因,阿爹他又要走。他旁顾无人般又折身回了去。风雪和沙又铺天盖地飞扬起来,她看不清他们了。往前抓也抓不住一块衣角,
他们走了,越来越远,远处是越来越多的沙,越飘越猛的雪。
直至她看不见的地方,直至她的眼里看到的都是雪……
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落,被一只满是剑茧的手轻抵着拦住了去路。
你梦到了什麽,念之。
你总是不会哭的。
床上躺着的人眉头轻皱,毫无血色的脸痛苦的皱着。
床边捧着盏长明灯的人寸步不离地每一个灯芯光处闪烁时,都看着面前的人。
倔强了二十年的侠客,看惯了太多人的生生死死。
像油灯的无形中扩散出的油灰。
那麽悄无声息,就逝去了。杀死一个人也那麽简单,轻吐出口气,就如烛光一样,灭了。
第二日照常升起的太阳,会告诉人们,昨夜的烛光本来就是虚妄的。
可是,他现在舍不得了。
那烛光,可不可以不灭,可不可以第二天的日光不要来,不要……
肩膀是常人细看不出的颤动,长风的佩剑随意横在古朴繁复的床帐下。
金色流苏穗子因为剑的随意散出几缕,门外是来往人声脚步。
侠客的脸在臂弯里,靠得离几无生气的病人不远不近。病人稍擡起手就可以轻拍拍他,告诉他,日头还长。
他等了很久。
外庭的声音越发大了些,太吵了。
念之喜静。
他闭了闭眼,压下酸涩,眼里的绯色是压不住了。眼底的些微乌青丝毫也不影响他的眼一凛带出的掌管生死的地藏佛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