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狸
天啓二十一年。
关于“他”是否为“她”的争议有预谋地从民间舆论开始爆发,所有人不以为意,直至雪花越累越多,轰然倒地,雪崩开始。
她总是不愿意回想这段时光,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也是莫大的荣光。
敌人早有预谋,准备充分,线索草蛇灰线,伏线千里。
她身体孱弱,政务繁重,应对不足。
重要的是,她内里绝望,心的事谁也帮不了她。
轮轮交手,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官僚士大夫,目之所见,败局已定。
可是照常理来说,她本人权势滔天,朋友爱人遍布朝野,她怎麽也混不了多惨。
“怎麽样?”
剑眉星目的人一反常态,神色紧绷,见人拿着沓密信,推门而入向自己走来,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抓紧问询。
她扯了下嘴角,“也不看看我是谁,他们绝对听令于我的……”
清亮的声音依旧张扬,把密信一摊,二十馀封,朝野上下的来信聚集了全部的人脉。
这些信有冷白的丶烫金的丶印花的……一看便来自天南地北,有封粗糙木质感的信上甚至有孜然羊排的味道。
陆昭熙扫了一眼,冷白的手就按住了一封信,眼睛带上笑意,望着她说,“我可以看吗?”
萧宁似往常那样,神态一丝一毫都没有差别,“想什麽呢,你知道密信的密字怎麽写吗?”
她还能和他玩笑,看样子没受什麽大影响。
陆昭熙为她忙前忙後,为她周密得安排好了一切,连写给地方府尹的内容都过目了三遍,纠偏了两处,让她态度不要那麽理所应当。
字也不要似平日那般狂傲,虽然大气,但不要给人家的阅读造成困难。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验收成果。
指骨抵上那封冷白的信,作势要抽走,但受到的阻力让男人一下子顿住。
他看去,粉色的指甲些微用力到泛白。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乖乖?”
不至于防他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不被相信的委屈在的。
萧宁起身,换了个发力姿势把信抽走了,端着完美的表情,做这些时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冷白印信你不觉得颇旧了些吗?”
萧宁看了下他执意要看的那封信,淡淡道,“是你的不错。”
他偏爱这种淡色调少华丽的外物,就连信纸也是如此,朝野上下独他一份。那冷白色纸张边角泛黄,稍微卷曲,像是他前几年写过的旧物。
萧宁也承认那是江南太守方城所寄,他在江南坠水一案里可没少帮忙。陆昭熙本就对他好感不多,经此一事後更甚。
“他那麽穷?”
都需要拿他的用过的东西送人了吗?
萧宁拍了他下,“要尊敬人家,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要凭好恶,要看局势。”
“哼”
他不以为然地顺利抽走那封信,展开扫了一眼,记了大概,而後很快揉成一团攥进手心。
陆昭熙复述信上内容,“谨遵萧相令,江南一切安好,切莫挂心”
“信上就写了这一句?他的性子果然和你很像,沉稳丶处变不惊。”
萧宁情绪稳定,不会对他的这种无赖行径进行谴责,她展现出对他的全然信任也让陆昭熙很受用。
“我才不会像他这般对你如此冷淡。”
他倚窗不屑道。金色写意鹤官服还未脱下,他眉眼沾上傲色。
听到话的人面色古怪了瞬,快到没人捕捉到,她又很快恢复正常,指节曲起伸展,平静问道,“如果你在方城这个位置,上级突然倒台,你最後一句话会对她说什麽?你会厌恶她从第一步就做错了吗?会可怜她还是借机踩着她的尸骨上位……”
他和她过于相熟,不假思索地说,“你知道答案的,我不会多做赘述”
性子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哦。”
她抓着剩馀的二十七封地方州太守亲笔信,转而去了萧府的书房。
男人又蹙眉不高兴起来,“少思量,你有我,怕什麽?”
耳畔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不知怎麽,这一声轻到无以复加的声音让他突然心悸了瞬,他奇怪的抚上那处,夕阳的阴影游戏偏移到他身上,为他覆盖上片刻的隽永与落寞。
随即他又劝自己,乖乖想要如何就随她去吧。她都不管自己乱吃飞醋,他也不能逼得人太紧。